洛昭成功说服了俞晟,把自己的体育课巧妙替换成了手工课。
《考工记》载,制弓需“六材”,即“干、角、筋、胶、丝、漆”。
于是,她现在每天兴高采烈得和俞晟一起画图纸,做手工。
“俞卿,你对制弓仿佛很熟悉啊?”
“臣家中本是猎户,少时也制过弓。”俞晟道。
洛昭拍拍自己手上的木屑,好奇,“那你是怎么当上皇宫禁卫统领的啊?”
“那时边关不宁,村里来人说要征兵,皇女殿下要领着咱们去打北蛮。”她道,“臣是独女,本不该征,但我那时母父都不在了,也没郎君,想着陛下的女儿都上了,我这一条命,舍也就舍了,便自己报了名。”
“臣其实没什么本事。”俞晟颇有些惭愧,“都是殿下信重,才有臣今日。”
洛昭微笑着摇头,她说:“俞卿,你过谦了,你有你的好处。”
她笑眯眯得补充,“我就很喜欢俞卿呀。”
·
洛昭是真的讨厌扎马步,也是真的很喜欢俞晟。
如果做一个皇女殿下心中的好感度数值对比的话,那就是苏侍郎对洛昭笑眯眯了两年,在第三年凭借算术令她刮目相看,可最后还是靠前几天小发的那一下脾气以及和洛昭酿酒被参的经历,才成功把自己的数值拉到和俞晟差不多的地方。
而俞晟真正开始教导洛昭也不过小半年的时间,教的还是她不喜欢的东西,可好感度它就是这么一直upupup。
譬如今天,它就又猛窜了一截,再次和苏侍郎的进度拉开了距离。
·
“弓制好啦,我想看俞卿射箭。”
俞晟是一个给人感觉非常厚重的人,洛昭没想到他射箭之时会显得那么轻巧。百步之外的靶子,俞晟箭若流星,洛昭甚至没怎么感觉到她的瞄准,只听得破空之音一道接一道响起。
五声之后,靶心上只留最后一箭,前四箭皆被劈开散落在地。
这可真是——神乎其技啊,洛昭想。
夕日之辉照在俞晟身上,洛昭逆光看向她时,甚至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光。
“俞卿,厉害啊,真是太厉害啦!”除了厉害,洛昭此时完全想不到别的词汇。
而放下弓的俞晟,又变回了她厚重质朴,甚至有点平凡的样子。
但洛昭的情绪显然也感染到了她,俞晟道:“这是新弓,等明日,臣用自己的旧弓再给殿下示范。”
“那时,可将靶子再外移五十步。”
“我想学。”洛昭说,“我也想像你这么厉害。”
……
“所以你这些日子都在认真学射箭?”女皇问。
“是啊,神箭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臂力、眼力、定力缺一不可,还要每日勤加练习,寒暑不辍。”
其实最重要的天赋,勤奋和练习只能让人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而如俞晟那样的神箭手,非天赋异禀者不能成就。皇帝如此想着,却也没有打击女儿的自信,毕竟洛昭自从开始认真学射箭,连每天的马步都老老实实扎了。
但女皇也确实有些疑问,她仿佛不满道:“你做事从来都兴冲冲的,顾头不顾尾,谁知你能练几日?前些日子不还在帮你外祖母忙永安侯府爵位传承的事,近日喜欢上了射箭,便随意丢开了去,明日再有些新奇玩意儿,我恐怕你也就又要跟俞卿请假了。”
“这是不同的两件事。”洛昭端正坐好,对母亲道,“和俞卿学习射箭是我自己的事,永安侯府爵位传承是永安侯府的事,在这件事上,外祖母并没有请我帮忙。她来的时候,父亲让我去学琴了。”
“其实就是赶我走嘛。”洛昭现在想想都还不太开心,她嘀嘀咕咕,“下次再这样,我就要去偷听了。”
“嗯?”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看一眼女儿。
“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去偷听的。”洛昭赶紧保证。
眼看话题有偏离的趋向,洛昭迅速转回来,“人都有好奇心的嘛,而且母亲还在引导我。”
洛昭脑海中清晰得回忆起了当天凤仪宫中的场景,“那时我本来都要告退了,是母亲示意小叶女官给我上了一碗葡萄,说让我也听听靖安侯府当年的事。也是您一直不表态,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之前对这件事的好奇只有一点点,是因为我关心母亲,”洛昭此刻已经化身小糖糕,粘在了女皇身边,努力和她贴贴,“因为我关心母亲,想要母亲高兴,所有才去了解永安侯府的。”
“那现在和俞卿学射很快活,就不想着要朕高兴了?”
“是因为母亲看我快活,就会高兴了啊。”洛昭扑在女皇的怀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母亲爱我啊。”
又表白道:“我也爱母亲!”
皇帝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脸,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好厚的脸皮。”
她和皇夫都是含蓄的人,行胜于言,怎么神恩就能把“爱”说的那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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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异禀的洛昭用甜言蜜语打败了自己母亲,但其实在此之前她也用了点力气才哄好自己。
好奇心会害死猫,洛昭没被害死,但多少受到了一点冲击。
身为靖安侯的侄女,宋子君生来就有她的政治立场,所以她明面上不说什么,只和她说“宁国帝子与太宗兄妹情好”,告诉她“要为尊者隐”。
这含蓄幽微的政治啊,洛昭一开始还真的没发觉宋子君的深意。
主要这谁能想到呢?
她已经做了六年皇室独生女了,女皇夜夜宿在凤仪宫,是个人就知道女皇独宠皇夫。
洛昭两三岁时候还想象过宫廷斗争、尔虞我诈,天降贵夫生个妹妹跟她抢家业什么的,后来发现她母皇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那洛昭可不就放松了吗?
当然她现在也不用紧张,因为那个可能给她造成威胁的人,早早地就进了坟墓了。
她的父亲是女皇的第一位皇夫,可是皇帝的陵寝里,本应属于皇夫的方位,却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当年是臣为陛下去西北起的棺。”卫婵娟蹲在地上,看着呆若木鸡的小殿下,“所以宝儿要进宫时我很担心。”
“贺兰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洛昭问。
“他被称作北地明珠,是个美貌大胆的男子,贺兰玥当年红衣打马过长街,酒楼之上颇多贵子为他掷花。”
年少从戎的皇女和北地明珠啊,洛昭想,母亲当年一定很爱他,所以即便贺兰玥已为萧氏郎君,也要与他同陵。
“……那时朝上乱得很,‘凤自西来’的谶言没几天就传遍雍都,人人都说贺兰氏要再出皇夫了,贺兰将军得知此事后,立刻奏请先皇赐婚。”
“姑姑就这么都告诉我吗?”洛昭问,“外祖母和父亲都避开了我,现在我虽然是偷偷溜过来找你的,但我也不能保证没人知道哦?”
“但是陛下没有避开您,且在臣看来,这些都过去了。”卫婵娟是个有些粗犷的女人,与她的母亲并不太像,“现在已经是昭明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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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六年,是洛昭成为皇女的第六年,是卫梧音作为皇夫的第八年,是女皇成婚的第十年。
或许皇帝曾经爱过贺兰玥,但这爱敌不过仁宗末年的乱局,抵不过身为皇女的野心,更何况她现在身畔已经有了别的男子。
皇帝自己也迷惑过,她那时确实已经有了过继藩王女的打算,但她遇见了卫梧音,这个和贺兰玥完全不同的男子。
她们年纪相差如此之大,皇帝沙场征战的时候,卫梧音甚至才刚出生。
卫婵娟总说自己弟弟胆子小,可也是这个胆小的人,在荣昌帝子府的春日宴上冷冰冰道:“我不过是死了三个未婚妻,等你哪天听说我杀了三个未婚妻,再去大理寺为她们申冤吧!”
那是个僻静的地方,想来卫梧音也不知道左侧的阁楼上其实有人在,就是那么天缘凑巧,女皇被弟弟磨着出宫散心,本想在阁楼歇一歇,却正好看见了他。
弹指十年,现在女皇爱的是皇夫卫梧音。
于是雍都百姓都知道,永宁侯府就在皇宫西侧,正对上“凤自西来”的谶言。
现如今卫家何等受重用,这天下,都快要“不重生女重生男”了。
所以宋子君只简单提点她“圣心所向”,因为根本不必多说,圣心自然向“凤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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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昭在母亲怀里赖了好一会儿,觉得歇息够了,才把自己撤出来。
“而且,除了酿酒学射,我还做了很多别的事哦。”洛昭说,“我发现自己对皇朝的了解太少了,所以我跟周学士说,把前朝史放一放,先跟我讲国史。还有宋侍讲,我看她在翰林很闲的样子,让她帮忙整理一下武宗至今边关将领的变动情况给我,估计能够她忙好一会儿了。”
得给不讲人话的宋侍讲一点工作压力,让她看看当谜语人的下场。
这是来自皇女洛昭的小小报复。
但说不定也会变成重用?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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