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谜语人有时的确令人烦恼，但叔叔你是不是也太直白了一点？
荣昌帝子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大笑着：“神恩不好意思了，阿娇，你来说，要是以后日日同表姐在一道，你可高兴？”
大红锦衣的小团子声音清脆，“高兴！”
洛昭不大乐，但荣昌帝子到底是亲近的长辈，看来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她也一样直白道，“叔叔，我没有不好意思，但我现在还小，连母亲都说我没有定性，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阿娇来宫里玩，我可以陪他，但天天在一起，我会烦的。”
荣昌帝子并无不悦，他自己就是个直白的性子，只会把洛昭的话当成孩子话，并从中挑选出自己喜欢听的部分，“哈哈，我怀着阿娇的时候，你喜欢福安家的贵儿是不是？皇夫还特地让福安把他带进宫来。现有了我家的阿娇，就把贵儿抛一边了。”
那是因为我当时刚发现这似乎是个男生子的女尊世界，洛昭在心里暗翻了个白眼，“贵儿文静，阿娇活泼，两个表弟我都很喜欢。”
荣昌笑着饮了口茶，到底喜欢哪个，哪是用嘴巴说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分明才是。
还是皇夫察觉女儿已有些恼了，解围道：“你们俩自顾着聊天，阿娇都要无聊了。神恩先时琴学得一般，我本以为她乐理上天赋差些。不想前几天南边进贡了两把精巧的琵琶，给她看到了，到是一上手就会。现弹一曲吧，你荣昌叔叔乃是琵琶上的大家，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可是你的福气。”
……
“哦，那后来呢？”女皇一边打着棋谱，一边问。
“后来，后来就我弹了一曲，荣昌叔叔指点了我一二啊。”洛昭道，“阿娇都听得睡着了，荣昌叔叔说他是个乐理上的呆子，只知道憨吃憨玩。”
“其实小孩就是这样的啦，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不过阿娇比较逗，他睡着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摊得很开，还会打小呼噜！”
洛昭习以为常的和母亲讲着上午的发生的事，而女皇摸着棋子，不用看也知道女儿现在一定是一脸笑意。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表现，荣昌结亲的心思才如此之盛啊，虽然阿娇也没有哪里不好，但到底女儿才是自己的，她问：“你知道贵儿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洛昭一时语塞，她稍加思索，最终道：“女儿不知。”
她此时已经有点明白过来皇帝的意思，为自己争辩道：“女儿不知，也是因为贵儿很少在凤仪宫里睡着，仅有的一两回，福安叔叔也很快就让人把他抱下去了。不像阿娇，他就直接睡在塌上，我一眼就看到了。”
“但是我也觉得，比起贵儿，你更喜欢阿娇。”
在母亲面前，洛昭没有说些敷衍之词，即便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她还是诚恳道：“虽然荣昌叔叔本就更亲近些，但我最开始确实是同等对待两个表弟的，甚至因为贵儿年长，先认识的他。可他太文弱了，说话声音都细细小小的，又爱哭闹，阿娇就不同了，虽然名字起得娇，性子却大方，每次见都笑嘻嘻的，怎么逗都不会哭。慢慢的，心里就确实更喜欢阿娇一些了。”
“但是，这种喜欢是对弟弟的喜欢。”她强调。
顺便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也是因为阿娇在她原来的世界是个名人啊，金屋藏娇的典故流传千古，遇到一个同名的表弟，想笑的同时，好感度多少也会加点儿。”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呢？”女皇戏谑。
“我才六岁，就要考虑郎君了吗？”洛昭抗议。
“你已经六岁了，可以开始考虑了。”
看来女尊世界的催婚更硬核，直接就是从娃娃抓起。
见女皇还在等着回答的样子，洛昭只好给出一个模糊的回复：“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吧。”
没办法，颜狗就是这样的啦~
至于年龄，做小女孩的时候就喜欢漂亮哥哥，等成了大姐姐，就爱好年轻弟弟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
好看的小哥哥说来就来。
那是昭明六年的一个冬日，前夜有雪，皇夫特意吩咐了不令人叫洛昭早起，所以她难得睡了一个懒觉。在宫中，皇女稍懂事后，起卧便皆有时辰，能睡懒觉的机会可不多，洛昭哪怕已经在生物钟下醒了过来，却也乐得再躺一会。
心情愉悦的洛昭很懂得投桃报李，亲自去梅林寻了两枝早开的梅花。
她想，刚好可以插在那个白玉美人瓶里，父亲见了，定然也是满心欢喜。
她就这么抱着红梅走进殿里，然后一眼看到了萧成君。
皇夫并不在，微雨侍立在旁，对她道：“殿下安，这是永安侯，今日来给皇夫请安。”年少的永安侯剑眉星目，不苟言笑，一身锦绣玉麒麟超品侯爵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宛若琼林玉树。
“这是大殿下。”
萧成君反应敏捷，迅速跪地，“臣萧成君，叩请殿下金安。”
洛昭一时空不出手来阻止，赶紧示意左右扶他起来，道：“何必行此大礼。”
萧成君坚持着磕完了三个头，他站起身看着洛昭，无论动作还是声音，皆无比诚恳，“这是应该的，没有殿下，便没有臣今日。”
洛昭多少有点受之有愧，她只是瞎打听了一圈，还真没出什么力，要谢就谢她父亲吧。
不过，老永安侯动作真是快，离母皇同意也没过多久，改姓过继，爵位传承都一起办下来了。直接就是让爵，她本来还以为会先请为世子的。
托国史学习的福，洛昭已经知道本朝较前朝开放得多，男子或上街或外出做事，都没有限制，近两代更多有贵子骑马狩猎，一时引为风尚。
但侯爵本就不多，而男侯爵，除了立国之初，也就现在这一个了。
她的视线长久停驻在萧成君脸上，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
“神恩也来了。”
卫梧音的出现打断了洛昭的思绪，那灵光一闪而过，洛昭到底没有抓住。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人家小郎君看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太礼貌，幸好现在年纪还小，要是再大几岁，妥妥就是一个贪花好色之徒。
“父亲，你看我今日折的梅花如何？”洛昭笑着上前请安，将手中的一枝梅花插进瓶里，顺便也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找好了借口：“我看很不错，这花与别个不同，经雪而更艳。如永安侯，我观他便有梅花气，从前一定常在梅花树下练剑。”
这话说得其实没什么道理，卫梧音看自己女儿一眼，但还真被她说准了，“萧家和钱家皆是将门，成君幼承庭训，剑术已有小成。”
皇夫示意萧成君上前，“你父亲当年的剑术就出乎众人，你在这方面很像他。”
萧成君看着木匣里的古朴长剑，剑身封在鞘中，未能得见，剑柄上镌刻有“幼筠”二字，是他父亲的名讳，柄末坠着一个不怎么好看的金丝红线平安结。
萧成君生而丧父，往昔在边关，多有刻薄之人说他命硬克父，到是少有人说他像父亲。
“我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过。”
洛昭诧异，在这个世界有一身好剑术的男子可不多见，“钱将军没和你说过吗？”
“她说父亲是都城贵子，待人宽容，雅量大方。”
唉，真是个可怜的小正太，生而丧父，母子关系看起来也很一般。
洛昭怜惜之意大起，对皇夫道：“父亲这里不是有一幅永安侯父亲昔年舞剑的画像吗？我看正可以送给永安侯做见面礼呢。”
·
老永安侯艰难支撑着坐了起来，骨瘦如柴的双手轻轻拂过熟悉的画轴。
如果洛昭在这里，立刻就会明白为什么永安侯府的动作如此急切，这个历经三朝，毁誉加身的人，马上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我以为你会拿回来一柄剑的。”她喘息着，神情莫测地看着自己的孙儿。
萧成君默然，他自幼寡言，先前在凤仪宫中，虽也察觉到皇夫原是想把父亲的剑送给他的，但是因为殿下……
解释起来过于麻烦，萧成君选择什么都不说。
“你看过这幅画吗？”
“尚未。”
“卫氏如今煊赫，人皆以为是皇夫之故，其实卫餐风与皇夫关系寻常。”老永安侯道，“自古功高莫过于从龙，卫家真正是当今的元从啊。卫餐风下赢了这一局，自然便有她家百年富贵。”
她看着紧闭的窗扉，仿佛能看到院墙之外，看到那一条安宁大街。
皇朝六座开国侯府，独永安侯府与永宁侯府初建时便在一处，这一整条安宁大街，就只有这两户人家。
“我对卫餐风有大恩。”她冷不丁道，“她从我学武，在我麾下领兵，战场上，我救她三次性命。”
但也是她，带着圣旨来请我卸甲，从此边关再不见“萧”字旗。
她握住画轴，“侯府的库房里也有你父亲年少时的画像，这一幅，是我送出去的，没想到还能再回到我手里。既有这缘分，就随我一道葬了吧。我累了，你退下吧。”
萧成君无有不从。
他带着隐约的梅花香气告退，在这浅淡的，几不可闻的味道里，老永安侯微微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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