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随水流。
在洛昭勤勤恳恳钻研边关将领履历,试图把祸端消灭在萌芽状态的时候。
永安侯府的丧报也送到了亲朋故旧的府上,与这冬日更添一抹阴霾。
只有糊涂的人会信所谓萧成君命硬克亲的鬼话,皇城里到底还是耳聪目明的人多,她们知道,这已经是永安侯府最好的结局了。侯位安稳得传给了下一代,待到萧成君将来生下女儿,老永安侯说不得在地下也能快活痛饮三大杯。
洛昭在宫里为又失去一个亲人的萧成君悲伤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决计不可能亲临永安侯府致哀之后,便硬是磨着母亲赐下了双倍的奠仪。
既皇帝有此恩遇,老永安侯的丧事立刻便更上一个台阶,侯府门前往来致哀的尊客络绎不绝。
老永安侯在当今登基后沉寂了十几年,临了临了,走的到是颇为风光。
萧成君作为“孝女”,摔盆送葬,答礼宾客,俱是本分。丧事礼仪繁琐,幸而在内有侯府老管家,在外也颇得几位姻亲长辈相助。
这一日七七祭礼毕,诸人皆散,苏素行留了下来。
“成君,大殿下托我传话,让你保重身体,哪怕守孝,也不要哀毁过度。”
“我明白,也请侍郎转达殿下,我会保重,唯祝殿下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苏素行看着这个少年,麻衣素服,不掩辉光,也无怪宫中的殿下一面之后念念不忘。
要是宫里的洛昭知道苏素行的想法,估计得大喊一声冤枉,她最近忙得很,哪有时间念念不忘。
老永安侯是在腊月过身的,永安侯府忙着办丧事,其他人家致哀后,就要继续忙着过年事宜了。
过年在哪里都是大事,宫中大祭小祭,大宴小宴,从腊月初八到正月十六,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特别女皇既已打算开春正式册立太女,今冬的几次祭祀便格外郑重些。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洛昭忙着各种祭礼,学习的同时还要和母亲一起接见来朝的官员与宗室,连小渣滓都快没时间找,对萧成君,也就只有这一两句口头上的关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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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看着手中的名册,对女儿道,“要是这样,永宁侯府脸上可不好看。”
洛昭慢条斯理,“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这是母亲教我的,我是皇女,尚且时时自省。卫凯之太傲慢了。”
“或许她在北地,过惯了人人尊奉的日子,可这里是雍都。”
皇帝看女儿面色平静,并不是生气的样子,但却直呼卫凯之全名,别说表姐,连个客气点的官称都不愿叫,便知女儿心意。
“也罢,东宫卫率,到底要你与相契才好。”
照明七年三月,帝立长女昭为太女,以户部尚书苏素行为太女太傅,左都御史陆泰安为太女少傅……以宋子君为东宫卫率……令在都三品以上官员嫡女俱入侍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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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的祠堂里,卫餐风注视着长跪在地的长孙女,这个孩子长在边关,都说她英武类母,永宁侯府后继有人。
卫餐风怎么也想不到,她一来雍都就惹下祸事。
“你不服气?”
“不能令表妹开颜,是孙女的过错。”卫凯之伏地扣首。
“当然是你的过错,矜骄傲慢,言语挑衅,轻而无仪。”卫餐风道,“你看殿下年纪小,便轻视于她,至今仍口称表妹,这是我朝的太女,无论在哪里,你都应该称她为殿下。”
“是,祖母教诲,孙女谨记。”
卫餐风长叹,“凯之,你母亲是我嫡长女,她年十五,我上本请为世女。后来皇夫入宫,你母与皇夫,同母而异父,皇夫自有同胞姊妹,我思前想后,索性以老病让爵。”
“当今与你母亲昔年是军中袍泽,那时战场大胜归来,恰逢你出生,遂为你起名凯之。在你之后,永宁侯府这一辈的女儿都依你起名。你也是你母亲的嫡长女,今二十又二,有夫有女,为何仍不见你母亲请立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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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大姑姑和外祖母一脉相传的偏心眼儿。”但外祖母以表兄为正夫,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爱重长女,而大姑姑以表弟为侧室,纵然心爱庶女,也绝不敢废嫡立庶。
洛昭看看棋局,自己这边马上就要山穷水尽,索性弃子认输,问皇夫道:“父亲,雍朝礼制,皇夫之家,得爵承恩。如蒋家,因皇太夫姊妹早逝,父皇恩遇丰年姑姑平袭承恩公,如何卫家无此爵位呢?”
“承恩之爵,三代而终。永宁侯府却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如赐公爵,该让谁袭呢?永宁侯府已经足够富贵尊荣,你外祖母觉得这是乱家的祸根,坚辞不就,并很快上书告老。”
洛昭想,大姑姑继承了外祖母的偏心眼,却没继承到外祖母的智慧。也有可能是太偏心了,所以即便知道风险很大,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也愿意为自己心爱的女儿放手一搏。以嫡长女侍从东宫,将来太女登基,必要恩赏父族,那么未尝不可循蒋家旧例,再赐承恩公爵。
“我喜欢婵娟姑姑。”洛昭看着父亲的眼睛,似闲谈,又好像保证,“溪之有些书呆,我会照顾好她的。”
皇夫不禁笑起来,为女儿的体贴,他道:“你为储君,卫氏为臣,按你的心意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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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昭心意如何呢?
至少在百官看来,太女心思实在莫测。
如宋子君,少年探花,才高八斗,文章锦绣,好好得做着她的翰林侍讲,既清且贵,却被指为东宫卫率,从即日起,便算作武将了。
“官升三阶,难道不好?”洛昭笑问,“你是复兴十年的探花,国朝探花,历来授官正七品翰林编修,一年后,因你赋文做得好,母皇超格提拔,晋你为从五品翰林侍讲。你本是正经的科场出身,但官升得太快,便免不了要有人说你谄媚君上,恩幸以晋。翰林院的冷板凳做了六年还不够吗?”
宋子君唯有叹服,“殿下知臣。”
洛昭翘起嘴角,直言道:“我认真研究过你,你很像我外祖母老永宁侯。一样的出身候门武勋子弟;一样年少丧母,由寡父照料长大;也是一样的少年得志,风流探花。如今天下承平,你暂没投笔从戎的机会,就先领东宫十率吧。”
“宋卫率,带好我东宫的卫率,不要让我将来后悔今日看错了你。”
宋子君轻甲在身,跪地行礼,“臣领命,必不负殿下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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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卫率,宿卫太女。李建成血染玄武门,何尝不是卫率无能之故?
洛昭绝不会仅凭亲缘,就将此重任交托给卫凯之,大姑姑真是白日发梦。
“卫骁算个球。”靖安侯大笑,用力拍着侄女的肩膀,“她就是有个好老母,卫餐风事事替她做在前头,瞧瞧,如今不成了吧。”
她说着说着,咳嗽起来,宋子君凝眉为她顺气,“姨母的咳嗦怎还是如此厉害?”
“我这是老毛病,不要紧。”宋韵摆手,教导自家侄女,“陛下非常看重太女,这一次东宫选属官,便以太女的心意为准。卫骁离得太远了,这也是边将常见的弊处,再怎么与帝都通信,也不比都城官员更知宫中近况。”
“她以为太女年幼,属官皆当由陛下任命,于是命卫凯之回京述职,看的是陛下心意。”
“你如今小胜一场,也不要轻看卫凯之。她到底是卫骁长女,于情,幼时陛下抱她于膝上,亲赐名凯之,于理,她在外为四品武威将军,转任东宫卫率可要比你这翰林侍讲来得名正言顺。”
宋韵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可即便如此,还是她们宋家的女儿做了东宫卫率。
她今日可真是快活。
“我给你五十亲兵,她们随我上过战场,皆百战之兵。”宋韵道,“你有太女的看重,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带好东宫的卫队。”
“这官,不抢也抢了。已经到手的位子,多少人盯着你,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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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宋韵所说,雍都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宋子君。
好比新任太女太傅苏素行,就在授课之余委婉表示,殿下看重宋子君,可以让她为太女左庶女,一样的四品,还是文官,岂不更好?
“太傅不习武。”洛昭说。
苏素行弱质书生,确实不通武艺。
“但子君有好武艺。”洛昭合上书,仿佛在回忆什么的样子,“那时高树上有一幼猫,我欲救,身边人皆不可得,子君纵身而上,飘乎其下,仿若探囊取物。”
“她也知兵事,同我推演昔年边关战局,仿佛身在其中。”
“能者上,庸者下,世间皆如此。子君有能,那他自然可以做我的卫率。便如太傅,如今可不就要称阁老了?”
苏素行赶紧谦辞,“殿下过奖,此事尚未有定。”
“户部尚书入阁,常例也。”她笑,知苏素行从来谨慎,便也转道,“快要端午了,我这里有两份礼,一份给太傅,谢太傅为我讲学,另一份也给太傅,还请太傅为我转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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