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岑肃羽做不了一点儿主，自然不甚上心。
姨娘深恐她嫁错人，每次知道有人过来探风口，便要去前厅偷听，并着人打探那些少年性情如何。
这天，姨娘回来后问岑肃羽：“有个叫娄荣义的，说曾经和你在一个学堂读过书，你可认识他？”
岑肃羽说：“娄荣义？！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父亲怎么说？”
裴姨娘笑道：“你父亲说你还小，不急，总之是推辞掉了。不过，羽儿，你的事情你自己也得上上心了，每次有人家来提亲，都是我去探听消息，你在这儿坐着跟大爷一样。下次，你得跟我一块儿过去，隔着纱窗瞧瞧那人的模样，万一有中意的呢？”
岑肃羽说：“我都不认识他们，何谈中意？退一步说，即便我中意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能做得了主吗？还不是得看我爹是否中意。”
裴姨娘叹一口气：“你爹的眼光也太高了，来一个人他看不中，来一个人他看不中，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人做女婿。你们两个，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岑肃羽两手一摊：“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都不是我的事儿。”
裴姨娘气得拍桌子：“这怎么就不是你的事儿了？你的婚事，不是你的事儿，难道是我们的事儿？我跟你讲，你就是前半辈子过得太舒服了，不知道什么叫苦，所以对成婚不在乎。你现在不在乎，到时候嫁了个不好的男人，有的是罪受，哭都没处哭去！不信瞧瞧你杏儿姐姐，前两天还牵着孩子过来问你三叔三婶借钱，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脸都是黄的，我看着都可怜。你想想以后，你要是活成这样，你受得了吗？”
岑肃羽问：“三叔三婶给钱了吗？”
裴姨娘顿了顿：“我跟你说东，你跟我扯西，弄半天，刚才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呀！”
岑肃羽说：“我好奇嘛，三叔三婶他们到底有没有给钱了？”
裴姨娘说：“你三叔记仇，不但不给钱，还劈头盖脸地把杏儿给骂了一顿，杏儿哭哭啼啼地出去了。你三婶心软，背着你三叔偷偷给她拿了几两银子，我也给了她几两银子。”
岑肃羽问：“她男人不好？”
裴姨娘说：“好是好，可是穷呀，再好的人一穷也就不好了。”
岑肃羽说：“话不能这么说，要这么说的话，那枣儿姐姐嫁得最好了，那个人有钱！比我爹还有钱呢！结果呢，枣儿姐姐生了个孩子被老头子的夫人抱走了，到现在孩子恐怕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老头子死了，给她留了一个房子，她想靠娘家，娘家还想着靠她呢，最近是不是在劝她把大房子卖了，拿一部分钱出来给岑恒行买个小房子结婚？”
裴姨娘默然片刻，说：“那你大姐的日子总过得好吧？”
岑肃羽说：“好，怎么不好呢。等大姐下次来了，你问她从娘家带过去的嫁妆还剩多少，恐怕有一多半都被花了吧。你还要问我二姐吗？她嫁得那么远，一年半载才能来一封书信，信里的话真真假假，谁知道呢？至于嫂嫂，我就不用说了，你眼皮子底下看得到的。”
裴姨娘说：“怎么你把人家的日子都说得这么苦呢？”
岑肃羽故作生气：“明明是你先说杏儿姐姐过得苦，这才引出我的长篇大论，现在又怪我了。”语气和缓下来，“姨娘，你要我留心这件事儿，可以，我就要提一个要求。我嫁的人一定不能离家太远，二姐已经嫁得那么远了，我若也嫁远了，以后你受人欺负，谁替你出头呢？”
裴姨娘心中一软，握着她的手：“你一个小娃娃，我用得着让你替我出头？只要你能嫁个如意郎君，别像姨娘这样处处被人压一头，姨娘就心满意足了。”
岑父心中早有女婿的人选，叫做林丛蔚，年纪和容貌都与岑肃羽相当，文采更是官学子弟中一等一的，家世虽然不及裴家，却也殷实。可这林丛蔚在城中也是风流人物，看中他的前途，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官宦人家不在少数，岑父打听到林丛蔚念书之余，会和朋友到靶场射箭，便让傅叔源也带着岑肃羽过去。
傅叔源和岑肃羽也有些时日未见面了，这次见面都觉得对方模样和身形变了许多。傅叔源打趣岑肃羽：“人家都是钓金龟婿，怎么轮到你，成了射金龟婿？”
岑肃羽抿嘴一笑：“我从前没射过箭，准头不好，你再这么口不遮拦，当心我射到你。”
傅叔源凑过去，低声道：“靶场这几日可热闹了，不只是你，还有许多人都在那里练习，貌似你舅舅家的女儿也在。其实吧，这个林丛蔚也未必有那么好，他没瞧上你，那是他没眼光，你不必灰心。”
岑肃羽说：“我知道，就当去玩了。”
射箭这方面，岑肃羽还真有点天分，好多人第一次射箭根本上不了靶子，岑肃羽的第一箭却几乎要射中靶子的中心。她骄傲地朝傅叔源扬眉：“怎么样，姐姐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傅叔源白她一眼：“我不喊你外甥女就不错了，你还自称姐姐，你有我大吗，好意思让我叫你姐姐。”他从岑肃羽手里拿过靶子，射了一箭，正中靶心，“看到了吗？这才叫本事！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慢慢练吧。”
岑肃羽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弓，开弓射了几箭，越射越准。
傅叔源看得目瞪口呆：“早知道你在射箭上如此有天赋，岑大人应该送你去武馆呀，留你在学堂，实在是可惜。”他没什么要指导岑肃羽的，到一旁坐下来休息。
岑肃羽练了半个时辰，裴江月也到了，鼓着掌道：“你这箭射得不错呀，比我有天分多了。”
岑肃羽道：“也还行吧。之前傅叔源跟我说你在这里，我还不太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也是你父亲让你来的吗？”
裴江月环视着靶场：“何止我，这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为了林丛蔚！我不知道这个林丛蔚有什么好的，把我爹迷得跟什么似的。我昨日练了一个上午，胳膊酸得厉害，原说今日不来，他非要让我来。幸好你在这里，能陪我说说话，我要真的再练一个上午，只怕明日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岑肃羽问：“这么多人里面，林丛蔚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吗？”
裴江月说：“那谁知道呢，他也不是日日都来，能不能碰见，还要看运气。我来这几天，一天都没看到他。说来也好笑，我们许多人为林丛蔚来，也有别人为我们来，再过十天半个月，估计这靶场都挤不下城里的男男女女了。”
岑肃羽放下弓箭，和裴江月到一旁歇息，将同行的傅叔源介绍给裴江月。傅叔源跟岑肃羽待着的时候，还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跟裴江月待着，却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模样，略坐一会儿，便起身射箭去了。
裴江月说：“他倒是一点没变，小时候不爱搭理人，长大以后还是不爱搭理人。”
岑肃羽说：“你就庆幸吧，等熟了他就跟你耍嘴皮子了。我自认为我说话已经算刻薄的了，他说话刻薄的水平跟我差不多。”
裴江月笑道：“能开玩笑，说明拿你当自家人！他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不好，不然不至于弃文从武，到现在没一点儿功名。若是一直读书，进了官学，只怕他的风头跟如今的林丛蔚不相上下。”
岑肃羽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话。
裴江月推了推她：“这事儿跟你又没关系，你叹什么气？”
岑肃羽说：“我为他感到可惜呀！”
裴江月笑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他还年轻，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将来凭着一身武艺奋勇杀敌，做了将军。不和你闲聊了，我去射会儿箭，不然回去没法交差。”
岑肃羽说：“我也去练一会儿吧。”
她到傅叔源身边，傅叔源将弓交给她：“你想见林丛蔚吗？”
岑肃羽说：“一般，怎么了？”
傅叔源说：“你如今已经射得很好了，再练也是白练，不如我带你去隔壁马场骑马，你骑得好，就可以在马上射箭了。你觉得呢？”
岑肃羽说：“好呀，那我们现在就去。”
练了半个月骑射，岑肃羽已经能够在马背上射中靶子，可连林丛蔚的影子都没看到。除了骑射，她还到杏儿姐姐那里走了一趟，给了她一笔银子。
从马场回到靶场时，裴江月跑过来：“方才我家里来人，说林丛蔚不会再过来这里了，让我以后也不用来了。”
岑肃羽问：“为什么？”
裴江月说：“林丛蔚对别人说，如果来了，在我们之中挑选，对我们不敬，不如不来。这样的品性，难怪我父亲这么喜欢他。莫说我父亲，连我也极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岑肃羽说：“若是好看，你把他的模样画下来，也拿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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