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前诗
暖阁琵琶余韵长,朱门宴罢夜未央。
一纸诗笺藏秘语,谁识侯门计中藏?
王世烈指尖还沾着方才听曲时的余温,闻言眼底笑意更盛,伸手虚扶了张翠喜一把,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姑娘既应下,那本侯便等着瞧——杜之贵的宴席虽未必合心意,但有姑娘在侧,倒也添些趣味。”
张翠喜垂眸应着,指尖却无意识摩挲起琵琶弦上的木纹,想起方才那曲《秋江引》只奏了半阙,轻声追问:“那……方才未弹完的后半段,侯爷还想听吗?民女记着曲调,改日寻个清静时候,再为侯爷补全便是。”
王世烈望着她眼底的恳切,抬手扫了眼窗外日头,暖光已斜斜漫过回廊,笑着摇头:“不必急在这一时。你瞧,日头都偏西了,再听曲怕要误了午膳——你晨间只尝了几口点心,这会儿该饿了。”说罢便自然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咱们回正厅,厨房该把午膳备妥了。”
张翠喜顺着他的手势迈步,目光掠过案上那架百年琵琶,琴身的老桐木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忽然想起方才王世烈为她挡老板追问时的模样,心头微动,轻声道:“侯爷待民女这般周全,民女无以为报,只盼晚间宴席上,能为侯爷弹首新曲,助助雅兴。”
王世烈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时,眼底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软意:“好啊,那本侯便等着姑娘的新曲。只是宴席上鱼龙混杂,姑娘不必勉强,若觉不适,跟我说一声,咱们随时能走。”
张翠喜心头一暖,用力点了点头,跟着王世烈往正厅走——廊下的宫灯被风轻轻吹晃,暖光落在二人并肩的身影上,竟比先前听曲时,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温软。
暮色漫进驿馆正厅时,窗棂上的雕花已晕成模糊的暗纹。王世烈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搭着茶盏沿轻轻转着,听到小厮来报“太守府人已在门外候着”,只从鼻腔里漫出个“嗯”字,眼帘都未抬——那姿态看着闲散,指节却悄悄收了收,藏着几分对宴席的盘算。
不多时,厅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裙裾扫过青砖的细碎响动。张翠喜提着烟霞色襦裙的裙摆款步进来,鬓边换了支成色温润的白玉簪,耳坠是小巧的珍珠串,粉黛只薄施了一层,恰衬得她眉眼清丽如晨露。她站在厅中,手指轻轻攥着裙角,声音带着几分怯意:“王……侯爷,我照着您的嘱咐仔细装束了,不知合不合宜?若是不妥,我这就回房换去。”
王世烈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瞳孔微缩——那烟霞色衬得她肤色莹白,裙角珍珠随动作轻晃,明明是素净打扮,却比浓妆艳抹更勾人。他喉结悄悄滚动了下,眼底掠过一丝灼热,几乎要将人裹住,却又迅速压下去,只笑着起身:“甚好,甚好!姑娘这般模样,便是去了太守府,也定是最亮眼的。”
说罢,他抬手拍了两记,厅外立刻传来小厮的应声:“侯爷,马车已备妥!”王世烈侧身让开半步,对张翠喜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添了几分温和:“走吧,杜之贵那边,该等急了。”
车驾碾过太守府门前的青石板,最后稳稳停在朱漆大门前。王世烈先一步下车,石青常服的衣摆扫过车辕,他回身抬手,指尖轻轻掀开垂落的车帘——暖黄的灯笼光透过缝隙漫进车内,恰好落在张翠喜攥着裙角的手上。
张翠喜望着王世烈递来的手,指尖轻轻搭上去,腕间刚触到他微凉的衣袖,便被稳稳扶住。刚迈下车,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呼吸一滞:府门前站着两排人,前排是身着官服的城阳郡官员,从三品到九品的补子颜色错落,后排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夫人们,头上的金钗银簪在灯影里泛着亮。这阵仗,比她从前去富绅家弹唱寿宴时,不知盛大了多少倍。
“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杜之贵最先上前,拱手弯腰时官帽上的帽翅都晃了晃,脸上堆着满是讨好的笑,“今日能得侯爷赏脸,真是太守府的福气!”
紧随其后的是郡丞,他目光扫过张翠喜,又立刻落回王世烈身上,语气热络:“早就听闻侯爷身边有位擅弹琵琶的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容貌清丽、气质过人,难怪侯爷常挂在嘴边!”
夫人们也围了上来,为首的杜夫人攥着一方绣帕,笑着对张翠喜道:“这位姑娘看着真是灵秀,身上这烟霞色襦裙衬得肤色真好,怕是蜀地来的云锦吧?往后可得多来府里坐坐,咱们也好听听姑娘弹琵琶。”
周围的奉承声此起彼伏,有的夸王世烈“体恤下属,城阳百姓都盼着侯爷多留几日”,有的赞张翠喜“仪态端庄,配在侯爷身边真是相得益彰”。张翠喜听着这些从未有过的礼遇,指尖微微发颤——从前她在暖乐楼弹唱,即便得了赏钱,也只换来客人的随意点评,哪受过这般众星捧月的对待?
她忽然明白,这便是权力带来的不同。心头一热,不自觉地往王世烈身侧靠了靠,抬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指尖攥着他衣袖的料子,仿佛这样就能稳住心头的慌乱。
王世烈感受到臂间的力道,侧头看了眼张翠喜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即转头对众人抬手虚扶:“诸位不必多礼,杜太守的宴席才是正题,先进府吧。”说罢,他自然地带着张翠喜往里走,衣摆扫过台阶时,还悄悄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能跟上自己的节奏。
杜之贵引着王世烈往正厅主位走,红木太师椅上铺着暗纹锦垫,他亲自伸手拂了拂椅面,满脸堆笑:“侯爷,您快请上坐!这位置,也就您配坐。”转头又对张翠喜温声道,“张姑娘,您跟夫人们去那边上首席,杜夫人已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保管视野敞亮,看戏清楚。”
张翠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女眷席那边摆着一张梨花木圆桌,杜夫人正笑着招手,便轻声应道:“好的,多谢太守大人。”说罢便提着裙角,跟着杜夫人往女眷席走,路过官员席时,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奉承声,隐约是夸她“识大体、懂规矩”。
待众人依次落座,周启元轻咳一声,对堂下戏班扬声道:“开戏!”锣鼓声当即响起,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伶人们身着戏服登场,水袖翻飞间,戏文便唱了起来——正是那出《锦袍梦》。
戏里的书生身着青衫登场,从举孝廉得个九品小官,到历任县丞、通判,最后熬到太守之位,其间遭人陷害、得贵人相助的情节跌宕起伏,连女眷席上都不时传来低低的惊叹。待演到书生任太守后,年年吏部考评得“优”,众官员纷纷拍手叫好,杜之贵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转头对王世烈道:“侯爷您看,这戏里的太守,多勤勉!”
王世烈指尖捻着茶盏盖,轻轻撇去浮沫,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只淡淡道:“太守大人,这《锦袍梦》确实是出好戏。尤其是那太守,年年考评第一,在其位谋其政,确实不易,这般‘难得’的官员,放眼天下也少见啊。”话里的“难得”二字,被他说得格外轻,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杜之贵没听出弦外之音,还以为王世烈在夸戏,连忙接话:“侯爷说得是!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此人虽有心做事,可您不觉得,他如今虽坐了太守之位,却似深陷泥沼,好多事都身不由己,难啊!”
王世烈抬眼扫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感同身受”的模样,嘴角勾了勾,却没再答话,只转头继续看戏。
张翠喜坐在女眷席上,虽看着戏台上的热闹,却只觉戏文里的“考评”“仕途”离自己太远,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于她而言就像听天书,只偶尔能听懂几句唱词里的“思乡”“报国”,其余的都云山雾罩,只能跟着夫人们的笑声,偶尔附和着拍两下手,目光却忍不住往王世烈那边瞟,见他神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戏台上的丝竹声陡然收了半拍,那白面书生抱着一卷书简登场时,青衫下摆还沾着泥点,眉眼间虽有俊气,却满是郁结。他站在虚拟的太守府衙前,清了清嗓子便吟出段歌谣,字句里藏着对“朱门酒肉”的暗讽,听得台下官员们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连杯盏碰撞的声响都轻了几分。
张翠喜捏着绢帕的指尖猛地收紧,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这书生编歌谣讽人的模样,竟让她瞬间想起前日清晨在驿馆外听见的儿歌!那日孩童们唱着“银筷夹得珍馐味,百姓饥寒谁管偿”,调子浅白却扎耳,此刻戏里的歌谣虽没提王侯,可这份“借曲说事儿”的路数,竟让她莫名慌了神。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王世烈,却见他仍支着下颌倚在椅上,目光落在戏台的方向,指尖还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盏,半点没留意到她这边的异样。倒是身旁的杜夫人凑过来,笑着低声道:“姑娘也觉得这书生不知好歹吧?太守待百姓够宽厚了,他倒编些浑话博眼球。”张翠喜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敢接话,目光又落回了王世烈身上。
这时,王世烈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太守大人,这书生倒真是‘有胆’。太守府里宴饮正酣,美人在侧,他却在门外嚼舌根,难不成是见不得旁人顺遂,故意编些闲话泄愤?”
杜之贵正被戏里的情节勾得心里发紧,闻言连忙顺着话头点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侯爷说得太对了!这穷酸书生就是眼红,自己没本事,倒见不得别人好,编些浑话诽谤上官,实在可恶!”说着又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添了几分怂恿,“不过侯爷您才学卓绝,若是您当场改一曲,定能压过这书生的歪理,让大伙儿都知道太守的清白!”
王世烈却摆了摆手,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不必费这功夫。一个升斗小民,编两句闲话也掀不起什么浪,犯不着为他搅了宴席的兴致。”他抬眼扫了眼戏台,见那书生已被衙役按着头往外拖,又转头对杜之贵笑道,“戏才演到一半,咱们且看这结局——我倒想知道,这不识趣的书生,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杜之贵连忙应和着笑起来:“侯爷说得是!咱们看戏,看戏!”两人的笑声在稍显安静的正厅里传开,张翠喜却只觉得耳尖发沉,再看戏台时,那书生被拖拽着踉跄的身影,竟比方才的戏文,更让她心头发堵。
戏台上的帷幕缓缓落下,伶人们躬身谢场时,杜之贵已快步上前,对着王世烈拱手笑道:“侯爷,戏已唱罢,宴席已在偏厅备好,您快随我来!”说罢便引着王世烈往偏厅走,脚步都比先前快了几分。
张翠喜则被杜夫人引着往女眷席去,刚踏入偏厅侧室,便被满桌菜肴晃了眼——水晶盘里码着油亮的烤乳鸽,青瓷碗中盛着炖得酥烂的鹿筋,连寻常宴席少见的鱼翅都铺在金纹碟里,旁边还摆着浸在蜜浆里的燕窝,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件摆件。她忍不住轻声叹道:“这般盛席,怕是寻常升斗小民连见都见不到,更别说尝了。”
身旁的李夫人闻言,笑着端起酒杯:“姑娘倒是心善,不过这宴席本就是为侯爷备的,自然要讲究些。姑娘快尝尝这道芙蓉鸡,是厨房用三年的老母鸡蒸的,嫩得能掐出汁来。”说着便要为她布菜。
张翠喜连忙摆手,指尖捏着银筷,轻轻夹了块鸡丝送进嘴里——肉质细嫩得入口即化,鲜美的滋味混着高汤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她从前在暖乐楼最多只尝过腌肉,哪吃过这般美味?可心头却没半分欢喜,反倒想起戏里被拖拽的白面书生,还有驿馆外唱儿歌的孩童,只觉嘴里的美味都带着几分沉重,勉强又夹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另一边的主宴席上,王世烈看着满桌珍馐,指尖搭在酒杯沿,忽然对杜之贵笑道:“太守大人这般好客,备下如此盛宴,若是将来大人得偿所愿,调任去了好去处,可别忘了今日在城阳的情分,也提携提携我才是。”
杜之贵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连忙端起酒杯起身,腰弯得更低了:“侯爷说笑了!您是天家贵胄,我哪敢说‘提携’二字?您在城阳盘桓这几日,那是给我城阳百姓蓬荜生辉!往后若有机会,还望侯爷多在上面美言几句,我杜之贵定紧跟侯爷的脚步,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王世烈看着他满脸急切的模样,嘴角勾了勾,却没再多说,只抬手与他碰了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底的笑意里,藏着几分无人察觉的了然。
车马碾过太守府门前的青石板,车轮声“轱辘”轻响,将宴席的喧闹远远抛在身后。车内烛火昏黄,王世烈斜倚在锦垫上,石青常服的衣襟敞着,颊边泛着酒后的潮红,呼吸也带着几分沉滞的酒气。
张翠喜坐在一旁,见他额角沁出细汗,连忙从袖中取出素色绢帕,轻轻凑上前——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皮肤,王世烈便忽然偏过头,竟直直倒在了她的怀中。
她身子一僵,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还有洒在颈间的温热呼吸。刚要轻声唤他,却听见他喃喃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含糊,一遍又一遍重复:“张姑娘……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话音未落,他的手忽然抬起,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双手平日里握笔、举杯时都带着贵气的克制,此刻却用了十足的力道,指腹紧紧贴着她腕间细腻的肌肤,仿佛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一般。
张翠喜握着绢帕的手顿在半空,望着怀中人眼底的迷蒙,还有那藏不住的脆弱,心头忽然一软。她轻轻放缓了呼吸,另一只手悄悄覆在他的手背上,温声哄道:“侯爷放心,我不走。”
车马刚停在驿馆门前,小厮连忙上前搀扶王世烈,见他醉得脚步虚浮,便低声对张翠喜道:“姑娘,小的送侯爷去西跨院歇息吧?”
张翠喜却轻轻摇头,伸手接过王世烈的胳膊,温声道:“不必了,今夜我来伺候侯爷便好。”小厮愣了愣,见她神色坚定,便不敢多言,只帮着将王世烈扶进她的房间,又匆匆去厨房端了醒酒汤来。
张翠喜扶王世烈靠在床头,端过醒酒汤吹了又吹,直到温度适口,才小心地喂到他唇边。王世烈半眯着眼喝下,温热的汤水流过喉咙,酒意散了大半,低声哼了句“舒服”,便往后倒在枕上。
深秋夜里本就凉,他却因醉酒沁出层薄汗,额发都贴在皮肤上。张翠喜取来蒲扇,坐在床边轻轻挥着——扇风的力道极轻,只拂去他额间的热气,没敢惊动他的睡意。扇到后半夜,见他呼吸渐稳,才靠着床沿歇了歇,不知不觉便歪在床边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时,王世烈先醒了。睁开眼便见张翠喜半靠在床边,眉眼轻阖,蒲扇还握在手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襦裙。他心头一动,悄悄起身取过床头的锦袍,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没让她醒过来。
随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见小厮候在院外,便压低声音道:“快去准备早膳,多备些清淡的粥品和小菜。”说罢又回头望了眼房门,眼底掠过丝浅淡的暖意,才转身往正厅去了。
王世烈踏出张翠喜房门时,晨间的凉意浸得他酒意又散了几分。他脚步轻快却不慌乱,转眼便到了西跨院,刚踏入房门便沉声道:“关上院门,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小厮连忙应着退下,屋内瞬间只剩他一人。
他径直走到书案前,抬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笔,又将一方素色绢帛细细展开。墨锭在砚台中顺时针研磨,黑亮的墨汁随着研磨声渐渐晕开,他垂眸沉思片刻,提笔蘸墨,笔锋落下便写下“王世烈致吏部尚书书”七个遒劲有力的楷书。
接着笔锋不停,一行行字迹在绢帛上清晰蔓延:
“敬启尚书台:
近闻东南漕渠一带,岁稔年丰,然吏治尚需精研。前有城阳守杜君,三载治郡,赋税无缺,其心向勤,尝谓某曰‘愿赴繁地,效犬马劳’。
杜君素慕东南风物,尤重漕运之要——闻彼处商船络绎,盐茶辐辏,非干练者不能镇之。日前杜君曾以‘锦轴藏金’相赠,某观其诚,未忍却之。今思及东南要地需贤才,杜君既有此志,又肯为地方倾心力,尚书若能于铨选之际,稍作留意,使其得偿所愿,必能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
某非为私请,实念杜君尚有可用之才,且愿为其事尽心力。至于其间需费,杜君已备妥,唯盼尚书善为调度,使贤者得位,亦不负朝廷设官分职之意。
秋风渐紧,尚书善自珍重。专此布达,顺颂时祺。
王世烈顿首”
写完最后一个“首”字,他手腕轻抬收笔,对着绢帛轻轻哈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纸面,加速墨色干透。随后他将绢帛仔细叠成四折,放进案头一个雕着缠枝莲纹的锦盒里,盒盖“咔嗒”一声扣紧。
“来人。”他扬声唤道,门外立刻进来个面生的小厮——是他从洛京带来的亲信。王世烈将锦盒递过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即刻动身,走密道送这锦盒去洛京吏部尚书府,路上片刻不得停留,务必亲手交到尚书大人手中。记住,途中若遇盘问,只说‘桂宁侯有要事禀奏’,绝不能泄露盒中内容,明白吗?”
小厮双手接过锦盒,躬身应道:“小的明白!这就出发!”说罢便揣好锦盒,快步退下,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外。
王世烈站在书案前,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盘算——杜之贵的“投名状”已送出,接下来,就看吏部那边的动静了。
吩咐完小厮送密函,王世烈转身回到书案前,指尖扫过案上的宣纸,忽然来了兴致。他重新取来一支兼毫笔,蘸足浓墨,手腕轻转间,笔锋在纸上“刷刷”游走——字迹习的是李斯小篆,笔画匀净挺劲,却又在规整中藏着几分飘逸,一笔一划都见得深厚功力。不多时,一首七言绝句便跃然纸上,末了只落了个“烈”字落款,未加印章,倒添了几分随性。
他将宣纸仔细叠好,塞进一个素色信笺里,刚收妥,便听见院外传来小厮的声音:“侯爷,张姑娘请您去用午膳。”
王世烈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对着门外应道:“知道了,这就来。”转身又将信笺递给进来的小厮,语气郑重了几分:“把这个送去太守府,亲手交给杜太守。就说……他托付的事,很快会有消息。”
小厮连忙接过信笺揣好,躬身应道:“小的明白!”
王世烈整理了下衣袍,迈步走出西跨院——院外阳光正好,张翠喜正站在廊下等着,烟霞色襦裙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见他出来,便笑着迎上前:“侯爷,午膳都快凉了,您怎么才出来?”
王世烈走上前,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轻声道:“刚处理了点琐事,让你久等了。”说罢便牵着她往正厅走,步履间比先前多了几分轻快。
小厮捧着信札冲进太守府时,杜之贵刚放下早膳的瓷碗,指尖还沾着点心的碎屑。见小厮跑得满头大汗,他皱着眉斥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大人!是……是桂宁侯府的小厮送来的信札,说让您赶紧拆看,片刻都耽误不得!”小厮双手递上信札,声音还带着喘。
杜之贵眼睛瞬间亮了,忙接过信札,指尖都有些发颤,转头对门外喊道:“快!去请周师爷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周启元便快步赶来,见杜之贵攥着信札的手都在抖,当即笑道:“大人,看这阵仗,怕是好事近了——要不您先猜猜,侯爷信里写了什么?”
“猜什么猜!再猜黄花菜都凉了!”杜之贵没心思玩笑,伸手便拆开信札,将里面的宣纸轻轻展开。只见纸上是遒劲的李斯小篆,一行行字迹清晰规整,写的是一首《答城阳守》:
“金稻相携意自悠,
扬州鹢首待君游。
他年若入麒麟阁,
莫忘东溟旧稻畴。”
杜之贵反复读了三遍,目光落在“扬州鹢首待君游”一句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先是嘴角微扬,接着笑意便漫到了眼底,最后一拍大腿:“好!好一个‘待君游’!侯爷这话,是给准信了!”
周启元凑上前扫过诗句,当即拱手作揖,语气里满是喜意:“恭喜大人!侯爷这首诗,字里行间都是松快意思,看来咱们先前的功夫,没白费!”
杜之贵站起身,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几分,对着旁边的侍从道:“去,把那枚四品太守的官印收起来,好好封存——这玩意儿,用不了几日了!”说罢便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正厅太师椅上坐下,指尖轻点扶手,眼神里满是笃定,仿佛已经瞧见了前路的风光。
只是杜之贵没瞧见,驿馆西跨院的窗棂后,王世烈望着太守府的方向,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那枚刚用过的墨锭,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凉——扬州漕运的浑水,可不是谁都能蹚的,杜之贵这一去,怕是再难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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