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高压训练像被按了倍速键。
秦若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排练厅的灯永远亮着；有人把头埋进膝盖里，夏韵只是站在玻璃后，脸上没有表情。即便是很安静的间隙，耳膜依然嗡嗡作响。压力像头潜伏的巨兽，静静审视压迫着每一个人。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透进窗，助理手机震起，
二十四小时复试挑战：自选曲改为随机小组成员作品。考核时间：明日9：00am。夏韵。
三十六小时后，夕阳斜照，走廊寂静。
屏幕上只剩八个名字亮着，人影被落日拉得很长。
机场的落日却热闹非凡。
VIP通道外骚动骤起，十几个保镖拥着道清隽身影走出。
男人复古玳瑁墨镜架在鼻梁，袖管卷起，露出一截冷白小臂。步子不算快，却连一个随意插袋的动作都引得快门声如浪。
“黎桓！黎桓！”尖叫与应援声汇成沸腾的海。
当沸腾随夜幕平息，俊逸身影已穿过旋转门，融入EMI大楼次第亮起的灯火里。
办公室门口轻响，夏韵松开眉心，示意助理可以走了。她从柜子取出两只水晶杯，对来人轻点下颌。
酒杯相碰，她把报告推了过去。
黎桓翻了几页，抬眼，“不满意？”
“是交不了差。”夏韵的声音浸满疲惫。“本以为怎么也能挑三五个出来。现在这成绩，别说金曲奖了，和董事会都交代不过去。”
“我看是你标准太高。”
“我标准高？？”
女人音量陡然拉满，“现在的新人，我稍微施压就退了好几个。你知道叶婉复出和Lava直接续了三年，照这样下去，明年五十届金曲奖，Emi只能陪跑！”
叶婉，凭借浑厚唱功与鲜明风格在歌坛红极一时，后因结婚生子隐退。去年在老东家Lava高调复出，显然是意指金曲。
只因明年第五十届金曲奖，意义非凡：不仅有威尼斯电影节特别单元之邀，还有组委会赞助的顶级时尚媒体资源。这块鲜美蛋糕，实属Emi和Lava两大唱片公司，兵家必争之糕。老对手Lava已经把叶婉重新推上战场，Emi却连将还没点。
“所以你想要什么样的新人？”黎桓轻叹。
“天赋。”夏韵皱着眉，
“我想要那种，眼前一亮的天赋。”
她当然知道叶婉没有，但不代表她不红，不能给公司赚钱。她想要的那种天赋，可遇而不可求。
“那个呼声很高的01号呢？”黎桓追问。
“苏宁宁？唱歌套路化，目中无人，更加不在我考虑范围。”夏韵答得干脆。
男人眯起那双俊眼，如探照灯般锁定了对方。
“我看你是在用她当幌子，防着被挖墙脚吧？”
四目相对的刹那，二人都笑了。
夏韵把平板递过去，屏幕里，正是苏宁宁与秦若的合声视频。
一个没硬拼高音，利用胸腔共鸣弥补了音域，巧妙化解刁难。另一个急于炫技，反倒相形见绌。
黎桓静心看完，赞赏点头。
下一秒，蓝色短发，夹缝里的唇膏，深夜讯息，种种画面转瞬既逝，又在胸口激起阵厌恶。他掏出手机，划过未读，指尖轻点，不动声色按了删除。
“我不但没夸她，还当众说她漏拍，硬把01号给了苏宁宁，给她降了替补。”夏韵眉眼弯弯，忽然又顿住，
“哎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狠了？”
平日里那冷若冰霜的脸庞流露出难得的稚气，看得黎桓忍俊不禁。
“那你还愁什么？”
“愁她非要回去读书，留不住啊。”
夏韵摇头表示无可奈何，这次她是想多开条件都没机会。女生意愿坚决，显然不会因为眼前利益放弃学业，着实让她又头疼又欣赏。
男人凝着她，琥珀色眼眸缓缓绽出笑靥。
“要不，我卖你个人情？”
夏韵竖指警告，却又轻笑，“秦若可不会像那些女粉丝一样对着你犯花痴，反倒是有可能认不出你。”
“我走到今天，靠的是女粉丝犯花痴？”男人笑得轻蔑。
“一箱98年的Dom Perignon香槟，我赌你碰壁。”夏韵眸中带着看戏的兴奋。
“成交。”
酒液在男人眼中荡出涟漪。
话别说太满，女人做不到，不代表他不行。
隔天日暮刚好就是好看的香槟色。
EMI大楼褪去了喧嚣与光，排练厅独留顶灯，淡黄光晕拥着一个清瘦背影，歌声清澈。“喜欢你，像海风的咸，像盛夏的甜..”
黎桓轻推开门，静静听完最后一句，才迈步走进。
“这歌叫什么名字？很好听。”他在女生讶异的目光中开了口。
“喜欢你。”
“谢谢，我很荣幸。”唇角卷起温弧。
秦若一怔，还真自恋..换成别人她肯定翻个白眼甩回去，但这可是黎天王，得罪不起，只好硬硬咽回了吐槽。
“听说你要回澳洲读书。”男人侧头，声音沉了一度，“不如留下，我觉得你很有潜力。”黎桓身为天王，却从不乱摆架子，遇到有潜力的新人也会大方提携，只因有竞争，才有前进的动力。
秦若感到既意外，又感动。思绪忽然倒带，初入新训营时，她还是个揣着“陪跑”自嘲的小白。
直到目睹夏韵行云流水般的即兴创作，舞蹈老师一个动作拆解出三种表现力，作曲寥寥数语点破情绪密码。
直到那曾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正在毫无保留的倾囊中，一点点变得近在咫尺。
这些耳濡目染，已将最初的疑虑碾落成尘。取而代之的，是对前辈的敬仰，和在浩瀚音乐宇宙中自觉渺小的谦卑。
可惜时光不会为谁驻足，返校日期已经被她一推再推，再缺课，毕业岌岌可危。
“谢谢黎天王，但学业对我也很重要。”她掩去眼底遗憾，诚恳道。
二度被拒的诧异划过琥珀色的眼眸。
“发片机会难得。你想等毕业，但市场未必会等你。年轻不是挥霍的资本，别浪费自己的天赋。”
“我记得有位艺能天王说过，努力比天赋重要。”少女展颜，目色忽露锋芒。
艺能天王，三年一届的娱圈至高荣誉。
连提名都极为严苛，候选人必须满足音乐，影视，代言，人气等多纬度条件。但黎桓一击即中，还玩出了三连冠的帽子戏法，“天王”之名也由此得来。
如今她拿他说过的话，回敬他。
黎桓一时语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陷入那双盈盈笑眼，满室灯光似乎都被比下去，让他恍惚了片刻才重新敛起思绪。
“真的不考虑？”他拿起脚边的吉他，随手一拨，清透的Gadd9和弦仿佛流星般，在夜的背景里绽出朵透明的花。
“我觉得你好好努力，未来可期。”
好听的嗓音裹着琴声流入耳畔。男人立在窗边，逆着光，冷白锁骨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秦若被硬勾走好几秒，才勉强回过神。
那可是黎桓啊，娱圈公认的巅峰，万人仰望的星光。对着她说未来可期，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音乐世家教会她成长的第一课：没有扎实的积累，再耀眼的天赋也是空中楼阁。所以心动归心动，半路辍学可不行。
她默数呼吸，慢慢找回声音，“黎天王，真的很谢谢你来和我说这些。”
那澄澈的瞳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
“但我的未来，不止在舞台上。”
黎桓喉头滚了滚，想起夏韵满脸看笑话的得意，想叹气，最终只吐出句得体的道别。
地库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男人坐进车后座，直直看向后视镜。
“老马，我最近变丑了？”
黑色中山装男子头也没抬，边回消息边嗯了一声。
黎桓对着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喃喃道，“夏韵看上个练习生，但她不肯签，我就顺路聊了几句。”
“顺路？”
马先生抬眼，“助理说你特意赶过来，我还以为有急事呢。”
副驾驶上的小助理瞬间缩成一团鹌鹑，马先生似乎意识到什么，放下了手机。
“聊了几句，然后呢？”
“被拒绝了呗，第一次见面，她还叫我老师。”黎桓抿着嘴，语气十万个委屈。
“老马，我在澳洲就是个糊咖吗？”
马先生猛地拍手，笑出了鱼尾纹。作为娱乐圈两大黑脸王的第二位，这位基金经理出身的经纪人素以“对人如数字般无情”著称，唯独在黎桓面前是个毒舌八卦精。
他迅速切换到八卦模式，“能让您“顺路”碰到，还“特意”挽留，是不是很漂亮？”
男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夜色里的那抹侧颜蓦然浮现，像团裹着柔光的雾，连满目霓虹都成了陪衬。
很美，整个夜仿佛都被她抚平了。
她不是不珍惜橄榄枝，而是不愿做攀援的藤蔓，他懂。
而想到她决意离开，那久违的悸动又化成细细的痒痛，萦绕胸口，久久不散。
“滴滴---”手机忽然亮起，推送标题闪过：
“EMI新训营“临时换题，午夜惊魂”引争议，退赛练习生控诉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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