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测当日，EMI的小演奏厅坐满了人，评审席星光熠熠。炽白如瀑，无形的压迫感顺着光束，直抵人心。
“夏总监今天走低调路线啊，平时可都是大牌傍身。”林楚威低声耳语。
“那副枫叶耳环你看到没？”秦若半掩着嘴。
“离这么远，你都能看出来那是枫叶？”
“土鳖，那是CindyChao的高级珠宝，很贵的。”
话音未落，前排骚动骤起。
左侧评审席多了抹沉静素黑。肩线挺拔，侧脸利落，浅笑寒暄，分寸刚好。
是黎桓。
准点，夏韵走上舞台，枫叶耳环随着步伐晃出璀璨。
“各位伙伴，大家好。这次新训营终考以直播的形式呈现，成绩皆交给数据。既是回应舆论，也是检验自身。我们四位主评各有一张Bonus卡可以给到心仪舞台，以示鼓励，但不参与计分。”
她抬手，“预祝大家发挥出色。”
灯灭，合作舞台开始。
第一束追光打在范小棠身上，波浪卷发配黑裙，在光影中宛如瓷娃娃。她手握立麦，歌声婉转，似能诉尽千般柔情。
林楚威侧头，与秦若对了个眼神，两人皆是满怀疑窦，
不是合作舞台吗，怎么就她自己？
不是说要唱摇滚吗，怎么改情歌了？
没风也没雨，严重跑题啊？
灯光就在此时熄灭。
黑暗里传来三声鼓。
未等观众反应，贝斯跟进，打破寂静。灯光随节奏，次第亮起，而与灯光一同洒落的，是细密的雨丝。
雨，竟然真的落了下来。
范小棠扯下假发，裙摆飞扬间，甜美少女孔雀开屏般变身酷飒女rocker。
她随着节奏晃肩，连升两个key，声音依然稳稳贴着拍子，“就让我在雨中飘洒，就让风带我回家。”
“阿威！你快看，那是何颜哎！”秦若一把抓住林楚威的手臂。
雨幕里，那个怀抱贝斯的俊朗少年，何颜。
摇滚乐团Thunder主唱，年少成名的代表。大学首张原创专辑就斩获双白金，金曲奖最佳乐团入围，坐拥摇滚迷无数，也是秦若粉了多年的偶像。
原来，这才是范小棠的底牌。
是缠绵悱恻的情歌，是热血沸腾的摇滚现场，更是一场音乐剧。
从舒缓前奏，到爆发式副歌；前半场独角戏，后半场层层递进。她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给‘风雨’填上了完美答案。
副歌结束，雨止，灯灭。
全场沉寂了两秒，才轰然响起掌声。
评审席上，黎桓侧头，低声道，“何颜还挺稳的。”
夏韵正欲开口，助理俯身耳语，“直播间观看破百万了。无预热，空降实时榜一。”
女人面色无波。
黑红也是红，既然要赌，那就压到底。
不过说起何颜，她对这位昙花一现乐团主唱的印象，仍停留在和Lava唱片沸沸扬扬的解约风波。Thunder解散后，有人提过签他，但她始终觉得此人风格过于单一。
然而当他抱着贝斯，隔着雨幕看她，一眼明亮，一眼克制，青涩尽褪。
或许是低估他了？
“下一组---”她举起麦克风，却忽然被截断。
“等等。”
灯影里，冷白两指衔着卡片，挡在眉前，只露出半边笑眼。
“我卡还没给呢。”
“只有一张卡，你现在就给？”夏映蹙眉，语气压低。
黎桓没答，只一偏头，做了个“热度”的口型，像把算计藏在默契里。
随即，他按下麦克风，嗓音低低滚过全场。
“开头和副歌的反差很有巧思，雨景、现场乐队加分，整体可圈可点。”
“范小棠，对吧？”
男人微微倾身，麦克风将声线磨出颗粒感，带着电流。
“我记得你---”
蓝卡举起的瞬间，直播间弹幕炸成了烟火大会。
“黎桓给卡了！！”
“他记得粉丝名字！范小棠是他站姐呀！”
“追星天花板，黎桓值得！”
“咔---”服务器不堪重负，画面定格在男人扬起的唇角。
短暂休息后，Solo环节的红光亮起，直播重新启动。第一个表演的是候场已久的苏宁宁。
女生踩着细高跟款步登台，墨绿丝绒旗袍裹得腰肢盈盈一握。裙角开合，雪色若隐若现，宛如民国画报里出走的金枝玉叶。
追光灯在她眼尾扫出旧上海的霓虹，萨克斯风伴着醇厚的中低音，流淌而出。“晚风中你的吻，我的手，堕落红尘的愁。”
夜上海，不夜城。整个舞台像坠入了时光漩涡，而她唱得缱绻，眼波却始终停在评审席左侧。男人正垂眸凝神，侧脸浮在光里，像尊冰冷的雕像。
最后一句落下，尾音收得干净。
苏宁宁仰起头，眼眶发热，那些始终舍不得删的讯息和画面在胸口滚起潮声。
他会记得别人的名字，会温柔鼓励，怎会连余光都懒得给她？
弹幕却无视了她的失落。
直播间热度疯长，#苏仙女开口即封神瞬间冲顶。以至于那些关于压榨练习生，缺乏原创能力的质疑声，也在翘首以盼的期待里冰雪消融。
任凭谁都会以为，承接苏宁宁的表演势必走低。
林楚威却抱着木吉他上台，一首原创民谣小品，给灯红酒绿按了静音。
“爷爷他在，他把春天送我。”
“爷爷他在，他让风雨绕过我。风钟，飘扬在风中”。
没有高音炫技，没有复杂编曲，连灯的颜色、角度都没换。
一人一琴，低吟浅唱，却让你一脚坠入年少时的午后。
爷爷泡的茶推至面前，你仰头喝下整个童年。
副歌再起，镜头捕捉到前排女生偷偷擦眼角，直播也被“破防了”“泪目”“好想爷爷”填满。
服务器再度摇摇欲坠。
助理小跑上前，递过平板。“夏总监，在线破五百万，《风钟》断层第一，苏宁宁和范小棠分列二三，差距很小。”
“哎？”黎桓单手把玩着袖扣，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这几个新人没你说的那么不行啊？还说什么交不了差..？”
夏韵目光沉静，唇角却勾起浅弧，“嗯，有几个舞台的确超我预期。”
“所以你的卡，是给某人留着呢？”男人挑眉，向台侧使了个眼色。
女人回了个要你管的表情。待掌声平息，才执起话筒。“在音乐的世界里，技巧，设计，舞美，都是锦上添花。”
她望向舞台中央，指尖的那抹蓝亮如明珠。
“风钟不是风，却胜风千般动人。林楚威，谢谢你的真诚。”
男生深鞠躬，脚步雀跃下台。经过秦若时，不动声色地将卡片塞进她口袋，眨了眨眼。“夏总监的bonus卡借你用用，记得还我啊，大姐。”
灯光再亮，女生已站在舞台中央。
她握紧麦克风，声音仿佛还带着伙伴刚刚传递的好运：“原创，雨天。”
钢琴声起，轻如雨丝坠湖，每个音符都是一圈涟漪。
“怎样的风，才算思念，怎样的大雨，才能谅解？”
凝眉一问，似将百转千回化作柔肠绕指。
你若说爱情，又怎能只道相思？
你要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你要说“最美不是下雨天”，要说“相聚离开，会有时候”。
未至副歌，黎桓心口已似有弦拨动，泛起一点酸。
他们只见过两面。
第一次，她眼神怯怯。
第二次，她唇角倔强。
这次她满怀柔情，却把这些细碎的瞬间，拼成一张被雨打湿的照片。
湿漉漉的，心跳却随着漏了半拍。
余光里，夏韵满眼欣赏里还带着点甜。
黎桓摸了摸鼻子。这场景，不说千载难逢，也算举世罕见。
世人皆说EMI的夏总监冷血、严苛，不近人情。仿佛她天生就站在高处，享受掌声与鲜花。可他们忘了，她也曾是个女生，也曾柔软，她也曾用旋律唱遍人间悲欢，写尽爱恨别离。
这一刻，那个平日里无懈可击的夏总监，目光微微失了焦。
舞台上那个用心诉说心事的少女，始终在她心底，从未离开过。
副歌收尾，秦若魔术般地掏出把口琴，吹出了最后的旋律。悠扬的乐音如雨丝织网，随尾音轻洒，久久不散。
曲终，人未散，全场一片静谧。
没有掌声，甚至没人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那薄如蝉翼的美。
黎桓轻勾起嘴角，低头侧语，“后悔卡给早了吧？”
“早什么？夏韵收起眼底的情绪，指尖在桌面一顿，
“她不需要。”
爷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做家。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致敬杰伦 文山。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致敬王菲 林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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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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