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犀祝军训期间收到学生会邀请，要她担任学校迎新晚会的主持人。
她音质偏冷，经由扩音器往外传播，声音里的淡漠被冲散，广播站的同学听了，当场拍板将她定下来。
后续训练也不用再参加，每天只需前往礼堂，和其他同学一起排练。
过了几遍流程，台下的指导老师夸她停顿、重音都讲得很不错，唯一缺点是脸上表情有些寡淡，希望到时候台上的她能再多一些温和。
这些天李犀祝背诵稿子的同时，一直在对着镜子练表情。
时间流水一般度过，转眼来到二十号这天——
晚上就要登台主持，上午进行第二次排练时，管服装的同学突然跑过来说，租借的礼服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刮坏了，问她这边有没有适合上台的衣服，先凑合一下，不行就只能去外面买。
当然——
费用不报销，无论租还是买，都得她自己来掏钱。
李犀祝听完后沉默了。
她本人不是多么富裕，这一趟缴纳的学费、包括接下来学期内的生活费，都是她假期打工挣来的。
租借一套礼服的钱她打听过，轻则二三百。
尽管这笔钱不多，但于她紧巴巴的生活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要她直接跟学姐说不干了——
也完全不可能。
晚上就要登台亮相，她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干，老师同学心里会怎么想？
以后评选贫困补助，她的名字还会出现吗？
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饭，李犀祝最后决定，下午就去学校附近的礼服店，租借一套裙子回来。
大概她表情实在过于惨淡。
魏清竹等人下课后买完饭回来，见她情绪不太好，询问关心道：“怎么了犀祝，晚上上台紧张吗？”
李犀祝摇了摇头说没有。
正在这时，梁梦寒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今天套了件风衣，里面穿微喇牛仔裤和白衬衫，项链耳环无一不缺，脚上蹬了双高跟皮鞋，一如初见那天光彩夺目。
恰逢她忽然抬眼。
与她目光撞上。
短短一瞬，李犀祝率先移开视线。
听说梁梦寒晚上报的节目是钢琴独奏，魏清竹随口问她：“梦寒，你准备得怎么样了？钢琴从家里拉来了吗？”
也不是她刻意去打听人家，主要学院内两个风云人物都在她们宿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吸引来无数双眼睛。
这些事想不知道都难。
梁梦寒进来后直接坐在椅子上补妆。她自己也在宿舍提到过从家里运送钢琴的事。
闻言手里的粉扑停下来，余光觑了一眼问话的魏清竹，漫不经心道：“还没有，晚会前应该能到。”
无形的磁场相互碰撞，促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跟梁梦寒磁场不合这件事，魏清竹一向看得很开——人家是大小姐嘛，与她们这些普通民众有壁垒也是应该的。
最起码也没有动不动甩脸子，对不对？
梁梦寒这人还是有些素质在身上的。
她转头又问起李犀祝迎新晚会的其他事。
眼看时间不早，李犀祝挑着回答了几个，便要起身。
2017年那会儿线上支付已经开始施行。
杨幼临见她手里捏着钱包，想起前些日子导员让建微信群，于是问道：“出去买手机吗？”
在认识李犀祝之前，她从未见过，智能机高速发展的时代，有人来燕城上大学，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只能接打电话的老年机。
李犀祝本来就心不在焉。
她一贯是个不擅长麻烦别人的人。有什么问题就自己动手解决，解决不了再想其他办法。
这是她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态度。不习惯依靠别人，这样命运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
当下被人叫住，她思索一番，最终还是说了实情。
魏清竹性子比较急，听到一半便道：“狗屁！凭什么让你买，就不买！学生会不给你解决，你就穿短袖牛仔裤上去，看看领导最后找谁！”
几天相处下来，寝室四人的性格，互相大致都已有了了解。
——梁梦寒高傲，李犀祝冷淡，杨幼临中庸，剩下魏清竹性格直接，大脑里的褶皱都是平的。
她这样急躁，李犀祝没有同她解释自己的想法，只说：“我先去看看吧。”
杨幼临认同地点了点头：“是，你现在说不干也不好。你先去店里看，如果你钱不够，我这里可以借你点。”
魏清竹家境也一般，但也跟着点头：“嗯嗯，我这里也可以添你点。”
李犀祝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并不是奢求谁的帮助。
她往常遇见什么事都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与外界产生了一道厚重的隔墙。
她惯常将情绪隐藏，是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帮她。
但今时不同——
虽然她们两个都是口头上说说，实际到底会不会付诸行动一概不知。
但有了两人的支持，她先前揪紧的心缓缓舒展开来，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两人都已表明态度，剩下一个梁梦寒。
李犀祝将钱包攥紧到手心，拿上就要出门，只听她语气慢悠悠道：“我有件裙子，买来还没有穿过，看看你喜不喜欢。”
话音落下，李犀祝还未说话，魏清竹立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在哪？”
她这猴急得样子引来梁梦寒眉心微蹙，她抬起手随意指了一下：“衣柜里。”
说完语气平淡道：“你取出来，先试试大小吧。”
要不说魏清竹大脑皮层光滑呢。
先前还算‘有些素质’的梁梦寒，此刻摇身一变，已经与她眼里值得尊敬的慈善家并列在一处了。
大小姐的东西碰坏了可赔不起。
魏清竹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将那件裙子请出来，衣钩挂到二层床架上，上下将其打量一番，啧啧称赞：“好看是好看。就是大小姐，你这背会不会露得有点多啊？”
裙子由真丝面料制成，绿绸光滑亦可承载光线。后背其实露得不多，只到两片肩胛下方，肩膀处仅凭两根细带作以支撑。
只是挂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奢华富丽，倘若真穿到身上，那必是绿焰缠身般妖娆。
魏清竹一兴奋，就没管住嘴，心里话直接明牌到人面前。
刚要紧急捂嘴，就见大小姐坐姿僵硬，半晌语气生硬道：“不喜欢就挂回去，我也没说一定要借。”
上大学后家里不再管束梁梦寒，各种社交场合也允许她前往。
想起经常参加朋友派对，各式各样的裙子便往学校宿舍也挂了点。
出去跟朋友玩，难道穿长袖长裤吗？
她微拧的眉间蓄着一道躁意。
不想跟这些土包子说话了。
一听这话，魏清竹忙道：“喜欢的喜欢的。”
边说边用手肘捣李犀祝，压低声音催促：“去试试。”
李犀祝进到卫生间换完裙子，出来站到穿衣镜前。左右晃了晃。
她腰身本就细，这裙子严丝合缝地贴到身上，显得她腰肢更加盈盈一握，像极了一盏盈满醇香红酒的高脚杯。
气质瞬间拔高了几个档次。
魏杨两人目光难掩惊讶，纷纷掏出手机对准她拍照。
梁梦寒眼中似乎也有一瞬惊艳划过。不过她很快垂下睫羽，李犀祝并没有看清。
二人目光再次于半空中相交。
李犀祝冲梁梦寒微收了收下巴：“谢谢。”
-
裙子的事解决了。
下午六点，李犀祝按时前往礼堂后台。
晚会七点半开始，她现在准备化妆做造型。
去更衣间换衣服，里面挤满了人。
晚上会有服装设计学院的模特上台走秀。
一眼扫过好多人袒胸露乳，李犀祝当即绷紧了下颌。
同行的另一个女主持人见此情景，将她带到了二楼的一间休息室：“在这儿换吧。不过你要快，这里随时有人进来的。”
“好。”
李犀祝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褪下身上的衣服。
梁梦寒借给她的裙子哪里都好，唯独背后的拉链不好提上，单凭一个人无法完成。
李犀祝独自一人努力了半天，忙出一身汗，都无法将这裙子顺利穿上。
她只好叫门外的学姐帮忙。
唇齿刚张开，外面就有人推门——
她一瞬错以为是其他人，急忙叫人等一下。
熟料那人好似没有听到，径直走了进来。
她急得就要转身，忽然握住拉链的手指被人轻轻拨开。
裸'露的背几乎一瞬被收束进贴身的裙子——
动作一气呵成。
不是学姐，想必也是个女生。
李犀祝松了口气，转过身体与人道谢。
不料帮她穿上裙子的竟然是个男人。
看清人脸的那一刻，她立即皱眉。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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