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刚准备回答时，又下雨了。
风裹挟着雨珠，大颗大颗地在旁边小路上矮矮的桂花树枝叶上滑落，落在地上的小水洼时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高三还没下课，有些小摊摊主就躲在店家的屋檐下，边看着雨边愁着思考今天卖出去了多少，有些干脆支起挡雨棚。从远处看，能从楼房的罅隙里看到彩色的灯光。
朦朦胧胧的。
林柚从书包右侧拿出一把伞，刚想要转头询问江成要不要一起撑伞，就看到江成先一步踏入雨幕，非常欢乐地朝他挥手。
“林柚，走吧！”
特别潇洒地踏入雨幕的姿势，但是雨水毫不留情地在他脸侧滑落。
可能是因为江成还没来及拉开距离，所以一人一灵离得比较近，也因此林柚能够清晰地看到江成被冷的抖了一下，甚至还能够想象到江成被这么大雨打湿的样子。
“…………”
林柚走上前，在江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伞的另一侧让给他，遮住了他头上方连绵的小雨：“嗯。这里离租的很近，大概三百零二步。”
三百零二步，一个很精确的数字。精确到数的人可能经历了无数遍，自己慢慢回家的日子，才能如此准确地得出这个结论。
江成愣了一下，顺着视线慢慢往上，却什么也没看到，完全忘记了自己临行前特地把视线也封住了，但是又好像看到了什么。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一副赚到了的样子：“那就谢谢林柚同学啦！”
“嗯。”
—
众所周知，伞下的两人就算想离得很远，但也不可能离得比较远。这个距离其实很微妙，能够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但总也隔着那么一点点距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安静到只有伞外雨声噼里啪啦的声音的时候，林柚意识到原来灵是有呼吸声的。
那也应该是有温度的。
这么狭窄的距离，呼吸声近在耳畔，隔着衣料还能够感受到温度！好想逃！！雨下的太大，走的太快又不行。
林柚捏着伞的手指微微用力，微散的发丝落在耳侧，像一颗像要炸开但是又没有完全炸开的香煎小蘑菇。
而在这时，林柚突然发现，恐慌到一定程度反而会平静。这也许就是事物的辩证吧，哈哈。
思绪混乱的林柚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胡思乱想了！
虽然心里已经开始毫无意义地开始背政治大题知识点，但表面上我们的林柚同学呼吸又慢慢变得平缓，只是仔细看就能看得出他走路的速度比平常走路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江成：“………”
江成其实看得出来新同事喜静也不太喜欢和任何事物靠近，所以刚才他才会突然踏入雨幕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就是不想要让林柚为难，但是………
江成感受着林柚混乱的情绪，眼罩下的眼睛微垂，有点沮丧地抿着唇，但还是配合着他的速度往前走。
第一次有人一而再地邀请他撑伞，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新同事肯定讨厌他了！明明他看得出来新同事有些不擅长和人/非人接触，但依旧答应了邀请QAQ。
他应该拒绝的。
—
“到了。”
一片寂静中再次响起了声音。
林柚走到一处屋檐下，行云流水地收起伞，转身，拉旁边的电灯，对上江成依旧戴着眼罩的样子，陷入了一片安静。
他租的地方楼道口有一盏不算是明亮但能够看清模糊轮廓的灯，绳子一拉，光就照亮了这一片地方。
旁边是阿姨摆放绿植的地方，现在被挪到了一侧，可能是租房子的阿姨晚上遛弯过来看了看，查了下天气预报挪的。
“要进来擦下脸吗？”林柚指了指脸的位置，总感觉江成戴着的眼罩进水了，刚才还蓬松的发丝耷拉在耳旁。
“可以吗？”
林柚：“？”
林柚疑惑，这么大的雨进来擦下头发和脸是正常的礼貌啊，为什么江成感动到泪眼汪汪、语气都带着些惊喜感？
至于为什么林柚能看出来，那是江成表现的太过明显了，明显到本来不太清楚感情的边界性的林柚都看出来了。
林柚沉思。
他开始思考，对于灵来说，是不是让人进门对于对方有别的礼仪性的行为？以前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好像是有看到过类似的剧情的。
“对于烟缘灵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吗？允许进门？”
—
“没有。”
江成摇头，他单纯就是被新同事的体贴感动到了，没想到新同事还愿意让他擦下头发和脸，但随后他想起什么，严肃起来。
“但是特意询问能不能进门的灵，林柚同学不要让它们随意进门，灾祸可能会跟着进门的。不过，一般情况下，我能够解决的。林柚同学如果碰到什么东西不对劲的，可以随时找我。”
说着，江成想了想，弯着狗狗眼补充：“别看我们是烟缘灵，但实际上武力不低的。我们部门也有兼守护人类心底罅隙的职能，有的时候还会徒手抓恶灵，所以林柚请放心交给我吧！”
林柚：“？”
恶灵，可以徒手抓吗？恶灵是什么？另外，这个用词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虽然他不太清楚哪里不对，但感觉就是好像有地方不对。
想起来了。
“江成…同学，你忘记加名词了。”林柚小小声补充，“后面应该加安危之类的。”
江成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话：“！！！”
几秒后，林柚的视线里多了一个慌乱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不敢和他对视的烟缘灵，看起来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下雨时特有的潮湿感落了下来。
林柚想了想，找了个话题问：“能问下什么是恶灵吗？”
仿佛这个梯子递的非常及时，尽职尽责的烟缘灵眼神虽然还是不太往他的方向看，但依旧仔细解释：“恶灵，属于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有灵识，但大部分没有理智，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
“最开始喜欢黏着在负面情绪比较多的场所交流，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会喜欢钻进人的情绪空隙里吞蚀负面情绪。有的时候还会诱导其载体产生负面情绪，然后进食。”
“不过，现在恶灵比较少了。林柚不用担心！”江成用自然爽朗的语气解释，“有可能是因为之前把恶灵都抓去镇压，还有的没法镇压的灵识碎片用来做大巴车的驱动力，所以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短暂性地避险了。”
林柚：“。”
非常爽朗地说出了有些不得了的话。灵界的大巴车动力来源有一部分是恶灵的灵识吗？就相当于把它的意识碎片封印在车里？
—
雨越下越大，雨丝被风吹的飞到了林柚的脸上，微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什么，把原本要问出的话放回到心里，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右手拍了一下靠墙的灯的开关。
白炽灯光撒了下来，驱散了外面黑压压一片。
“江成同学，你先坐在那边的凳子上。我帮你去拿毛巾。”
林柚说完话后就转身上了楼梯，打开卧室的门，从里面拿了两条毛巾后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江成坐在凳子上、手乖乖地搭在腿上然后看着地面发呆。
像等着他发饭的幼稚园小朋友。
“……给。”
林柚递给江成毛巾，安静地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向江成的方向，想了想他又问：“需要吹风机吗？”
“不用啦！谢谢林柚同学。”
说着，江成接过毛巾，将眼罩摘了下来，用灵力热了一下眼罩，确定干了之后放回到卫衣口袋里，将脸上的一些水渍擦干。
而在江成进行着一连串动作的时候，林柚将毛巾搭在头上，纯白色的毛巾一角压在微湿的发丝上。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眼神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接下来该怎么办？】
—
在林柚思考接下来怎么办并有些期待江成…同学可以非常快乐地提出告别时一旁的江成感觉天有点晚了。
于是，低头看了看刚拿出来的灵机，在注意到时间后江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侧，有点歉疚地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就不打扰林柚同学啦？那我们下次见。今晚一定能有个好梦的。”
“谢谢。”
江成将毛巾再次烘干后规规矩矩地叠成方块状，在整理的间隙又想起什么，眼睛弯了起来说，“林柚今天是不是送了答题卡一只兔耳朵样式的纸巾，对方看起来很喜欢哦！”
还特地放在了最安全的武器小箩筐里，甚至用灵力在旁边做了个【这是收到的特殊的礼物】的标注。
“那么，再见！！”江成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笑容后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再次转头，郑重又认真地再次道，“晚安。”
“晚安。”
林柚挥了挥手，在确定门被关上后手指捏了捏手指尖，缓慢地眨眼，然后在关上灯的下一秒，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嘴角上扬，小小地开心了一下。
有点开心。
—
十二点
夜晚，雨声朦胧。
乘着扫把从窗户边飞下来的小苹果随便找了一个地方，从口袋里找出梦境的钥匙，“咚咚”几声在面前的白墙上敲了下，灵力伴随着钥匙的拿出开始涌动，很快通往梦境的大门开启。
糖果色的门从白墙上猛地出现，每个梦境灵用灵力和钥匙打开梦境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
小苹果有问过负责给它们发放好吃果子的动物园园长：为什么它的门是糖果色的，但是动物园园长每次都是顿了一下，把一颗小苹果塞在它手里，什么也没说地露出温和而疲倦的笑容。
那意思很明显：【请你吃好吃的小苹果，所以下次别问了。】
园长看起来好像也不知道。迷迷糊糊被塞了一颗苹果的小苹果动了动褐色的短耳朵，歪了歪头，乖乖地没再问。
如果揭穿园长不知道的事实，园长可能也会伤心的吧。那苹果就不问了。
后来它想：可能是因为它能品尝到甜味，所以才是大家中门比较特别的一个。
苹果挎着小挎包，走进梦境世界后从挎包里拿出笔记本，对着笔记，探头观察着每一道星星门背后的梦境。
它们梦境灵每天每天都要负责轮班检查人界以及灵界的梦境。
人界的梦境主要检查每个梦是否负面情绪累积过多，太多的话……要上报给动物馆长。
灵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做梦的，但有些灵比较好奇梦境的样子，会向他们这里兑换灵力值和贡献值，然后睡一个舒舒服服的好梦。所以他们负责让这些灵睡的安安稳稳的。
今天是它负责人界的梦境！
梦境一般情况下没有颜色，但是那些情绪过重的梦很大几率会出现颜色。正面情绪的颜色偏向透明，而负面情绪的颜色更偏向于暗调。显现在独属于自己的星星轮廓上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苹果推开一道纯白色的星星门，歪头看了看发现只能看到一个站在树荫下发呆的小朋友。
小朋友大概只有五六岁，眼神是纯黑色的，微垂着头很乖，听到动静抬起头的时候，有点像苹果还是小熊猫的时候从树荫深处看到的一颗小石头。
小石头光滑圆润，非常好用来敲果子！
阳光很灿烂，与梦境外连绵的雨天不同，透过宽大的树叶能看到树叶间垂着的黑色小果子，这是小苹果作为小熊猫没有见到过的树。
小熊猫的好奇心是很旺盛的，尤其是看到人类身后一个充气一样很多圆圈圈的东西。
“这是什么？”小苹果歪头，圆滚滚的脑袋上正好多了一丝暖黄色的柔光，显得很乖，“这棵树好高！”
小林柚想了想，认真地指向树说：“这是外婆门前的树，叫香樟。”又指了指身后的游泳圈也有些疑惑地解释：“这个叫游泳圈。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游泳圈呢？”
好奇怪。
小林柚和小苹果同时发出好奇的感慨。
“你叫什么？”
小林柚看着身旁只在画册上见到过的小熊猫，往后退了一步，眨巴着眼睛，明显是在期待着小熊猫给出反应。
“小苹果！”
面前的小熊猫微微昂起头，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名字。
“是因为喜欢小苹果吗？”
出乎意料的，小林柚神奇地对上了面前小熊猫的脑回路，再次好奇询问。
“对。”小苹果点头，短而圆的脑袋配上红褐色蓬松的毛看起来有点不像苹果，但林柚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因为苹果散发出来的清香和面前的小熊猫一样可爱。
是的没错！五岁的林柚曾经坚定地认为苹果的清香是阳光拥抱苹果后留下的香气，所以是可爱的。
“要一起晒太阳吗？”
小林柚发出邀约。
“不用啦！下次吧！”小苹果摇头，耳朵动了动，非常有责任感地说，“我要去守护大家的梦。”
小林柚眼底写满了迷茫，但他觉得很厉害，于是鼓了鼓掌，朝着小熊猫挥手告别，目送小苹果离开后又继续发呆。
今天的太阳真好啊。
小林柚想。
特殊档案∞
恶灵，以负面情绪为食，专门喜欢挑选内心苍白的人下手。但由于其特性，只能影响其宿主的精神，不能影响物质方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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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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