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靖王府的马车在青石板上辘辘而行。
谢明璋撑着脑袋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着福顺的汇报,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
“王爷,您不在府里的两日,王妃娘娘一直昏迷,昨晚王妃醒了一次,又昏睡过去了,她身边的丫鬟说王妃似乎...似乎前事尽忘。大夫初步诊断说是脑部有淤血,大约是因为脑部受过重击,推测是磕到脑袋了。那丫鬟却说,并不知道王妃是何时磕到过脑袋,兴许是前段时日在宝光寺,可她当时并非时时陪伴在王妃身边,确实不知此事。”
“本王知道了,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承晖院寝殿内,再次昏迷过去的林跃珠悠悠转醒,脑子是久违的清醒。
原来她是一只磕到脑袋枉死的女鬼,倒也不算是枉死,她是因杀戮之罪过重被阎王绑到地府,而那些杀戮又是在替天行道,功大于过,阎王帮她瞒天过海,允许她行逆天还魂之术,代价是没收了她生前的全部记忆,且行此术后必须定期补充阳气,否则灵肉融合不稳,长久以往便会灵魂离体再次死亡。
失而复得乃人生大幸,死而复生更是人间奇迹。
她可是很惜命的。
眼下肚子有点饿了,她可不要做饿死鬼!
林跃珠四处游荡,经过几重垂花门,又绕过假山叠石的水池,池中几尾锦鲤悠游。
最后她“飘”到了东角一座清冷的院落,往深处走,她发现是这户人家的祠堂。
祠堂里设有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神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供奉着这户人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林跃珠的目光扫过最醒目的那块牌位,皇明靖荣王谢远山之灵位,御笔亲提?
原来这里是靖王府,怪不得那么气派。
神龛前面的供桌上摆着香炉、烛台和几个供盘,供奉着新鲜的瓜果和精致的糕点。
不愧是皇亲国戚,这贡品也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
流萤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林跃珠,她端着药碗走进寝殿,谢明璋已经回到房中了。
“王妃呢?”
“王爷万安。回王爷的话,王妃?王妃在床上啊。”
“在哪的床上?本王在这承晖院里走了一圈,都没瞧见她。”
流萤搁下药碗,全礼都来不及行,慌忙往床边跑去。
人怎么不见了?!
“王、王爷,奴婢方才去取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王妃便不见了!王妃怎么会不见了?奴婢照顾王妃不周,奴婢该死!”
“罢了,你先起来。她左右跑不出这王府。”
“来人,把王妃找出来。”
府中上上下下搜寻着林跃珠的踪迹,而当事人此时在祠堂吃得正欢。
她刚用完两块花生酥,又捻起一块银杏糕。这银杏糕以铁观音入馅,茶香裹着糯香,口感绵柔细腻,风味极佳。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吓得林跃珠“咕咚”一下把整块银杏糕囫囵咽下。
“启禀王爷,西院已经找过了,没有找到。”
“你们继续往前头找,本王到祠堂看看。”
天呐!不会是有人来抓自己吧。不对,来的路上并没有人发现自己呀。
也不知自己在这靖王府是什么身份,在靖王府偷吃贡品算不算是大罪?
还是先躲起来为妙!
林跃珠“嗖”地一下钻到供桌底下,又将桌布细细掩好。
“嘎吱”一声,祠堂的木门被打开,脚步声渐近,林跃珠心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林跃珠忍不住猫下身子在桌布的缝隙出偷看,只见一双暗花绸子的长靴,正停驻在面前。
还没来得及分析出来人是什么身份,桌布被轻轻掀了起来。
措不及防地,一位气宇轩昂、神采英拔的美男子闯入林跃珠的眼中,再细细一看,一张俊脸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这人一看便知他阳气十足!若是要采补阳气,也必须找这样的人下手啊!
两人的视线交汇,胶着许久。
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林跃珠钻出桌子,谁知方才蹲得太久了,她脚一麻,反倒一个趔趄磕到了桌沿上,眼里顿时挤出了泪花。
谢明璋揉了揉眉心,怎会如此冒失,如此看来,磕坏脑袋倒不足为奇了。
他俯下身子,将他那行为诡异的王妃扶起来。
林跃珠站直,尴尬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你认识我?”
“嗯。你是......靖王府的王妃。”
谢明璋总觉得说“你是我的王妃”这几个字甚是别扭。
“啊?哦。”
林跃珠摸了摸下巴,她的身份原来那么尊贵,那她不必害怕了。
她又接着提问,语气都轻快了不少,“那你又是什么人?”
谢明璋看着她得意的神色,似是长出了一条无形的尾巴高高翘起,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我是这座靖王府的主人,你说我是谁?”
靖王府的主人,那只能是靖王了?可是靖王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上头明明供着他的牌位。
那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你是我的儿子。”
谢明璋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脸色一黑,她这是如何得出的结论?
“不对吗?那儿那么大个牌位写着靖王灵位,我又是王妃,你不就是靖郡王,我的儿子咯?”
谢明璋咬牙切齿,“你、是、我、的、王、妃。大梁的靖王一爵世袭罔替,你所说的靖荣王是我已逝的父王,他是亲王,我亦是亲王。”
林跃珠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捋顺了关系,心中大喜,这下她的阳气不用愁了!她飞扑到谢明璋面前揽住他的手臂,“原来你是我的夫君!太好了!”
女儿家的柔软躯体紧贴上来,谢明璋身形一震,耳根子瞬间烧得滚烫,“你、你别离我那么近,成何体统!”
对哦,此处是祠堂,列祖列宗都看着呢。林跃珠惺惺地松开了手,转而拉住他的衣袖。
谢明璋默默纵容了她的小动作。
“对不起啊夫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竟然把你给忘了。”
“我知道。罢了,走吧,我带你回寝殿,大夫已经候着了。”
林跃珠牵着谢明璋的衣袖走出祠堂,他没走她来时弯弯绕绕的路,走的是开阔的王府东路,洒扫的仆役远远见到他们皆垂首问好,他们走了一小会儿,又过了一道月洞门便回到了承晖院。
“王妃娘娘的身体并无其他大碍,只是脑部积有淤血。淤血堵塞可能会导致人失忆、记忆错乱、或是性情大变等等,更有甚者会暂失五感。娘娘如今的情况断没有那么严重,依娘娘自述,她只是暂时的失忆,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待娘娘脑部的淤血散去,便会恢复如常了。小人先给娘娘拟一方化瘀功效之药,再观察一段时日,小人再为娘娘施针加速痊愈。只一点,在娘娘彻底痊愈之前,万万不可强行刺激,扭转记忆,否则会导致气血逆行,反而加重病情。”
谢明璋凝神听完,点了点头,不只是失忆了,还有性情大变。
“有劳了,便依先生所言。”
“此乃小人分内之事。”
谢明璋又朝一众丫鬟嬷嬤吩咐:“先生所叮嘱的可都记住了?你们都需尽心尽力伺候王妃,不得有一点闪失。”
众人纷纷应是。
“小人告退,后日小人再来请脉观效。”大夫行了一礼,和众人一起退出了寝殿。
谢明璋也起身欲走,“王妃好好保养身体,有什么让下人来做。我去歇一会儿,昨晚一夜都没合眼。”
“夫君,你去哪里?你睡觉不在寝殿睡吗?”
谢明璋看着再次被牵上的衣角,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
罢了,她还在病中,依恋家人是正常的。
“最近公务繁忙,我只去书房小憩一会儿,便要继续批阅公文了。”
林跃珠闷闷地点了点头,如同那十八里相送的小娘子,依依不舍得送他到院门口,还欲再送。
“好了,回去吧,别吹着风。”
林跃珠摇了摇他的袖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和我一起用午膳吗?”
谢明璋还是头一回面对人时会闪烁其词:“午膳……午膳便到中午再说吧……”
“那晚膳呢?”
“晚......晚膳,晚膳便到晚上再说吧......”
唉,真不舍得他的阳气啊。
阳气一走,周围的气温都降了不少,林跃珠搓了搓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地回房了。
门口,一位眼睛肿成核桃模样的丫鬟立着。
“你是......”
流萤的心碎了,这是王妃第二次问她她是谁了。
“回王妃的话......奴婢名叫流萤,从前是您的贴身丫鬟。”
“好了好了,流萤,别哭了,进来坐下。虽然不记得你了,但我总感觉你很亲切,你往后还跟在我身边。”
“多谢王妃,奴婢一定尽心伺候。”
“流萤,你同讲讲我从前的事。”
流萤今日倒是耐得住跳脱的性子,将林跃珠的过去和如今的情况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了一遍。
“对了,王妃,您是何时伤到的脑袋呀?”
林跃珠陷入回想,她摔到脑袋是在……大脑一片空白,忽地裂开一道光,“嘶.....头好痛!”
“奴婢该死!王妃快别想了,想多了反而伤神。”
“痛痛痛,诶哟,我不想了。”
她的记忆是被阎王没收的,定是阎王以为她回想往事是不遵承诺,要惩罚她。不过,怎么死的有什么好想的呢,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吸走夫君的阳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