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如梦(三)
秦之也正于小摊前,摩挲着一个精致的瓷器娃娃。回首便见易安居士拎着两坛子酒,走了过来。将手中酒坛递给徐嬷嬷。她对着秦之也道:“晏晏,铁薛楼的瑶醽还未到手。我们一起过去罢!”
秦之也闻言,有些不舍地放下瓷器娃娃。带着徐嬷嬷、茵陈、淡竹,一起同易安居士前往铁薛楼。铁薛楼位于樊楼五百步外,乃是御街仅次于樊楼的第二酒楼。
众人行了三百步时,秦之也却被一处掷壶摊子吸引了目光。只见在那巷口的摊子正中摆着一把雕弓,雕弓之下乃是一对精美异常憨态可掬的瓷器娃娃。吸引秦之也的,正是这对小儿拳头大小的瓷器娃娃。毕竟是及笄少女,对此等精致可爱之物,毫无抵抗之力。
只是她是内敛性子,见师父行动迅捷,行步如风毫无停顿之意。便收敛了心神,跟了上去。
待到了铁薛楼近前,依旧是易安居士独自前去猜谜。毕竟秦之也以及两位小女使年纪尚小,铁薛楼猜谜的不下数百人。若是近了前去,稍有不慎怕是被冲撞了开去,届时茫茫人潮之中,该是难以汇聚到一处了。
易安居士才离开不过片刻,便听人潮中有人喊道:“李师师到樊楼啦!”御街人潮为之一顿,随即无数男女便蜂拥着朝樊楼方向涌去。众人皆欲一睹这位年近三十,还名动天下的第一名妓之芳容!
秦之也等人原本便要走到街边等候。此时人潮涌来,顿时将四人冲散了开来,秦之也更是在徐嬷嬷与茵陈、淡竹的呼喊中,身不由己地随着人群被裹挟而去。毕竟是身高不过四尺有余的羸弱少女,秦之也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走出了二百余步,便气力不济一个踉跄,身子向前扑了出去。此时秦之也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她知道人群蜂拥而被踩踏的后果。本朝庆历年间,定川寨之战,无数宋军因混乱自相践踏而死,便是主帅葛怀敏都险些死于混乱之中。如今御街的百姓,自不是战败的溃军,亦皆下意识地会避免踩到摔倒的行人。只是秦之也亦非葛怀敏那等雄壮男子,若是摔下去后,被十数人踩踏,便不至于丧命,却也一定会重伤!就在她绝望地闭目,想在摔倒后,努力卷缩起身子,避免要害之时。一只粗糙地大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随即将她护在身下。
秦之也迷茫地睁开双目,只见眼前是数不清,不停向前奔走的脚步。她复又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张略显方形,青涩而又不失稳重的面容。尤其是那双剑眉下的双眸,明亮而又清澈。
秦之也脑子一阵轰鸣,往日无数模糊破碎场景交织成一幅完整的图像,那梦中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与少年的面容重叠,虽略有青涩,却如出一辙!
她身躯微颤,呢喃道:“是你么?”
少年微微一愣,低头看向怀中的秦之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轻声问道:“小娘子说甚么?”
秦之也回过神来,稍稍安定心神,别过脸去轻声道:“余说多谢郎君相救。”
少年微微颔首,虽有疑惑却未曾放在心上,他环顾四周见人群依旧密集,于是便道:“此处人多,只得冒犯了。”
秦之也闻言,便仔细环顾左右。此时,她才惊觉,这少年只用单臂便护住了自己的腰肢,另一只手臂则环绕在外围。而他的身子虽是半蹲着屈就自己,却始终与自己保持着半尺的距离,避免两人之间的身子有所接触。再看少年身外,却是有数不清的人潮冲撞而来。可无论人潮如何汹涌,少年的身躯便似矗立海潮之中的礁石,岿然不动!这一刻,这一景,从此秦之也便再也不能忘怀。
待到人群渐渐稀疏,那少年这才小心地将秦之也扶起,随即便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只见他对着秦之也拱手作揖道:“适才救人心切,若有冒犯了小娘子,还请见谅!”
秦之也亦忙回了万福礼,道:“郎君哪里的话。若非郎君冒险相救。今次余只怕是在劫难逃的,在此余先谢过郎君相救之恩了。郎君可有伤到何处?”
那少年将自身被人潮弄得有些狼狈的衣物,散了散尘土。随即摆手道:“小娘子勿须多礼,某并未受伤,救扶老弱乃是本分。小娘子家人何处,若在附近某便告辞了。”
秦之也知晓师父与徐嬷嬷、茵陈、淡竹,此时必然会来寻找。只是现下惊魂未定,又遇疑似梦中之人,哪里肯轻易放他离去。于是便道:“适才余与家里人走散了。也不知家人到何处寻余去了。郎君一事不烦二主,可否在此地,陪余稍等片刻。待家人寻了过来,必有重谢!”
那少年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谈重谢。既然小娘子家人不在左近。某便陪小娘子一同等候罢。不过此处乃是御街之中,行人亦是不少,未免阻碍他人,还请小娘子移步街边等候。”
秦之也闻言,点头道:“那便谢过郎君了。”于是二人便迈步到了街边行人少处。
秦之也见七郎丝毫没有同自己互通姓名之举,心中不免气恼。暗道:“榆木脑袋,不解风情!”
只见她轻轻万福,微微一笑,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还未请教郎君姓名。”
萧祐闻言,抱拳回礼,道:“在下萧祐,家中行七,钱塘人氏。小娘子唤在下萧七即可。”
秦之也听得此名,不知为何竟是心中绞痛,眼泪险些落下,忙低头掩饰,轻声道:“原是萧七郎君。余乃秦之也,江宁府人士,如今随家父长居东京。日后,余便唤郎君‘七郎’罢,郎君亦莫小娘子、小娘子这般客气,便唤余小字‘晏晏’可好?”
萧祐抱拳道:“晏晏姑娘有礼。”他哪里晓得唯有亲近之人方可唤姑娘家小字。
秦之也见萧祐闭口不言,她便知他是寡言之人,有意挑起话题,却又怕二人初识,自己言多有失轻佻,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讲。于是便左右盼顾,寻找熟悉的身影。她余光一扫,却见人潮之中,几个泼皮拖着麻袋,匆匆隐入一条暗巷之中。
秦之也见那麻袋扭动,情知其中必是被掳掠之人。只是此时虽有救人之心,却实在无力。
她侧首看向萧祐,却见他虎目微眯,双拳紧握,便要冲进那巷子去。秦之也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少年,温声道:“七郎且慢!此辈乃亡命之徒,行事毫无顾忌。我等孤力难敌,不若先寻禁军巡检报官,再图救援,方为稳妥。”
萧祐却不会所动,他沉声道:“晏晏姑娘自去报官,救人之事耽搁不得!”说罢,少年挣脱扯那纤纤素手,随即闪身穿越人群,亦隐没暗巷之中。
秦之也心中焦急,担忧萧祐安危。便自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一位小贩,随即吩咐云云。便强自压下心中恐惧,自墙角捡起一条柴棍,踉跄着亦进了暗巷之中。
秦之也夜间目力不佳,此时进了暗巷,周遭事物于眼前皆是一片模糊。心中不由暗自后悔。只是萧祐不仅疑似梦中之人又救了自己,此番更是行义举之事。自己若是畏怯不前在那等候,心中甚是难安!思及此处,秦之也只得强撑精神,谨慎摸索前行。只是心中却暗暗叫骂,“我真是昏头了,一个弱质女流,也敢强充好汉,若是被贼人发现,只怕在劫难逃。”复行百余步,穿梭数处拐角,也不知被磕碰了多少皮肉,秦之也忽听前方一阵嘈杂。她心中一惊,暗自缩在墙角,悄悄探出头去。
却见拐角之外巷子之中,竖起几支火把。三五泼皮各自持着短刃,将一少年围在当中,却正是萧祐。其中一人面目凶恶,手中腰刀指着少年怒喝道:“哪来的崽子,也敢管我等之事。左右与我砍了他!”言毕,便见左右泼皮目露凶光,各自持刀便向少年捅将过来!
这少年身处险境,居然毫无畏惧。只见他袖中落出两节短棍,双手一合,短棍合二为一,却是条二尺有余的精铁短棍。少年不动则已,动则惊雷,左右腾挪之间,便躲过了这帮泼皮的围攻。纵横交错之时,更是扬起铁棍,势如霹雳,不过须臾,便将这帮泼皮打倒在地。那为首恶汉见状,双眸微眯,冷哂道:“我道一个毛头小子怎敢独自一人,来坏某家好事。原是个练家子!”说罢,提着腰刀便欺身而上。
此人名唤祝七,原是豪商护院统领,颇有武艺。只因贪财好色,勾搭了豪商小妾,欲要谋财害命,只是事情败露为求自保,便弃了那小妾,独自藏入京师地下鬼城,拜在无忧洞一位堂主门下。专做偷拐勒索之事。落入其手之人,便是交了赎金,亦是难逃一死,手段可谓狠毒!
少年见着祝七劈刀砍来,却是岿然不惧,脚下腾挪欺身而上,便与那祝七斗在一处。这祝七曾为豪商护院,武艺自然不俗,于东京地界亦颇有名声。只是与之对战之萧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竟也丝毫不落下风,二人交手二十余合,祝七竟拿他不下!祝七虽惊叹这少年武艺,却毫无担忧,做这等杀头的买卖,他自有后手!
秦之也眯着眸子,正瞧着二人打斗入神之际。余光却瞥见少年身后的砖墙之上伏着一个黑影,那人正持着一把尖刀,双腿如蛙紧绷,一双绿豆小眼紧盯着被祝七逼向墙角的少年,伺机而动。
秦之也心下惊骇,便是见了有二个爬将起来的泼皮,亦是不顾。只见她奋力惊呼道:“七郎小心身后!”
话音未落,那埋伏之人突然暴起,一把尖刀径直刺向少年后心!
此时少年虽得了秦之也提醒,却已是不及。而那一双泼皮更是目露凶光,向着秦之也扑将过来。值此危急之际,秦之也心如擂鼓浑身战栗,头晕目眩绝望待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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