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茸眼也不眨地侧身躲过，照霜剑出鞘，稳稳拦下了追击而来的利刃。
“激动什么。”二人之间的距离倏地拉近，晏茸盯着男人抽动的嘴角，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也知道我吗？”
见一击不中，男人反手将刀一横，上下两路齐攻晏茸，寒声回应：“那又如何？”
“不如何。”晏茸摇摇头，他且战且退，几息间就将步步紧逼的男人引到了较远些的空地上。
没了误伤的顾虑，他立即反客为主，长剑挑开双刀直取男人咽喉，声音沉沉：“谁告诉你的？”
这一招他用了七成力，男人内力本就不及他，连退几步才堪堪挡下这一剑，也不答他的话，抽身便走。
下一瞬，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人一拥而上，将晏茸团团围在中间。
“哟，大手笔啊。”晏茸在心里数了数人头，不由咂舌：“都说赤虹教人人喊打，早成了阴沟里的老鼠，怎么如今还能凑够这么多人来关照我？”
双刀男站在众多杀手之中，他摘下斗笠，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闻言冷笑一声：“彼此彼此，你晏茸也不过是多披了层人皮而已。”
“……”
“各凭本事罢了。”晏茸淡淡道，他已经猜到了这人的怨恨是从何而来：“怎么，你羡慕？”
男人怒极反笑，正要开口，却被旁边一个使流星锤的中年人抢了先：“四哥，不用跟他废话。咱们一起上，还怕他跑了不成？”
不待晏茸还嘴，被称作四哥的双刀男一声令下，众人同时亮出兵器向他攻去。
“……”
晏茸瞧见他们的架势，就知道今天恐怕是不能善了。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纵身跃起，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奔其中最弱的一人而去。
那人没料到晏茸不退反进，立刻收势横挡，谁知竟刚好顺了他的意——两剑铿然相撞，晏茸却并没有追击，而是借着这股力道凌空后翻，直接跳出了刀光剑影的包围圈。
对手乍然消失，那人还来不及回身，就被一剑贯穿胸口，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其余人的动作都因这一幕有了些许短暂的凝滞，下一瞬，四具尸体轰然倒地，掩盖住了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
一具自然是刚刚被晏茸当做踏板的男人，另外三位倒霉的仁兄则是因为站在晏茸对面，被他暗中投出的飞镖射中了眉心。
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赫然出现一个缺口，幸存的那位捂着被飞镖扎得鲜血淋漓的右眼，嘶吼道：“晏茸！”
“不好意思，手生了。”晏茸勾起唇角，将手里的照霜剑挽了个花：“我下次注意。”
“你，你竟然使阴招！”双刀男目眦欲裂：“卑鄙小人！简直无耻！”
“承让承让。”晏茸对男人的怒斥置若罔闻，他歪了歪头，状似无辜道：“毕竟我只是披了层人皮，内里和你们也没什么区别。”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双刀男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子看见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想吐！”
“四哥！快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不知是谁率先发难，激愤的人群宛如得了号令，纷纷出手攻向晏茸。
若是平常，晏茸定不会恋战，早想办法把这群人甩掉去追阮夜了。但既然是赤虹教的人，晏茸就无法轻易抽身。
当年晏双溪化名杀手孤刃，叛出九宫堂自立门户，赤虹教自此横空出世。教中尽是和他一样的亡命之徒，行事狠辣不留余地，虽然实力可观，但名声却一直算不上好。
是以教主晏双溪死后，赤虹教迅速遭到了武林正派的围剿，甚至很多黑|道势力也纷纷与之割席，“人皆以赤虹为耻”。没过几年，这个新兴的教派就逐渐销声匿迹，至今都没再掀起过什么风浪。
晏双溪都死了十六年了，赤虹教余孽怎么会突然知晓他的身世？……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知情人？
晏茸眉头一皱，手中的剑气陡然凌厉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人——当年奉晏双溪之命杀害越娴的凶手。
既知晓他们母子的存在，又能暗中联系上赤虹教众，若那个凶手还活着，应当是最有可能的嫌犯了。
四周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晏茸乘胜追击，照霜剑直逼双刀男下盘。
擒贼先擒王，抓住这个人，说不定就能问出那位知情者。
电光石火间，另一柄长剑斜刺里插了进来，轻巧地化去了晏茸的攻势。
一道儒雅的声音适时响起：“老四，住手。”
饶是晏茸反应迅速，及时躲过了这一剑，也仍是被逼得偏了两寸，左臂被刀风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浸了出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执剑挡在双刀男身前，话虽是说与身后人的，目光却并未分给他半分，反而眯眼打量着晏茸：“不可对未来的教主无礼。”
“……二哥。”
见到来人，老四立刻收了刀，恭恭敬敬地立在他身后，只是脸上仍流露出几分不满，怒气冲冲地瞪着晏茸。
“……”
仅凭方才那一招，晏茸就知道这位二哥的武功比之前所有人都高上一层，大约和点方不相上下。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较真诚：“敢问阁下是？”
男人文质彬彬地拱手道：“在下赤虹教二当家，听闻教主在此，特来相请。”
“……”
这人的声音和长相实在是不太般配，好好的动作配上这么一张脸，顿时变得格外滑稽。晏茸深觉不忍直视，连连摆手：“别别别，别套近乎。”
他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你们教主了？”
二当家闻言，煞有介事地摇头笑道：“教主此言差矣，子承父业，有何不可？”
“……”
晏茸生平头一次为自己不是个瞎子而惋惜——他能看出这位二当家在努力模仿风流名士之态，只是看起来……实在有几分东施效颦的味道。
他只好强迫自己专注于谈话，忽略那张颇为崎岖的脸：“不知二当家从何处得知此事？”
“在下之前有幸见过晏阁主出手，那招‘乱点碎红’当真是精妙绝伦，颇有乃父遗风。”
“……”晏茸罕见地陷入了自我怀疑：“什么时候的事？”
且不说从育遗谷出来后他就一直留心不用晏双溪的剑法，单就二当家这等奇人，他若见过绝不可能毫无印象。
“两年前，镇峡山。”二当家的笑道：“在下区区无名之辈，不敢污了晏大阁主的眼。”
这真是见面以来他说过最动听的一句话，晏茸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才道：“仅凭一招便如此认定，未免有点草率了吧。”
“乱点碎红”确实是晏双溪的成名绝技，两年前他在镇峡山遭到数十名高手伏击，险些丧命，木香等人在尸堆里翻了半天才把他救回来。当时情况危急，经他这么一说晏茸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真用过这一招。
“能把乱点碎红用到极致的人可不多见。”二当家摇了摇头：“但你实在隐藏得好，我查了这两年，竟找不到丝毫证据。”
他回身轻轻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语气温和：“我这位兄弟是个急性子，又讲义气，见我为难，索性直接带人来找你。不想，还真让他赌对了。”
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晏茸环顾着四周七零八落的尸体，冷笑一声：“这么大动干戈……你们以前也是这么对孤刃的？”
“你怎么配和教主比？”见他提起晏双溪，老四又激动起来：“我们教主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比你这种衣冠禽兽的伪君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光明磊落？”
这下晏茸真的笑出声了：“他要是真光明磊落，你们怎么会今天才知道我？不过是仗着自己脸皮厚，无所谓骂名罢了，别说得像他多冰清玉洁一样。”
老四被他噎了一下：“那，那也比你强！你身为教主的儿子，不想着复兴赤虹教，反而跑去白道当什么弦思阁阁主，留我们兄弟几个东躲西藏。你对得起教主吗？”
……晏双溪到底从哪里搜罗来这么一群神人的？晏茸深感无奈：“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你不过是见我如今风光，你们却只能苟且偷生，心里不满而已。直说不就得了。”
“教主。”见晏茸似有不耐，二当家果断拦下了还想反驳的老四，拱手笑道：“老四鲁莽，伤了教主千金之躯，若教主愿随我回去，兄弟们任凭发落。”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晏茸奇道：“我为何要放着好好的弦思阁主不当，跑去跟你们一起当过街老鼠？”
“自然是因为，教主与我们本就是同路人。”二当家的胸有成竹地一笑：“秘密总有藏不住的一天，到时那些武林正派可未必会放过晏大阁主。”
“……你威胁我？”
“岂敢岂敢。在下只想提醒教主，莫要误入歧途，自取灭亡。”
“……”
若不是有要事在身，晏茸真想佯装答应，然后顺势摸到他们的老巢来个一网打尽。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些人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事已至此，晏茸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便开始套话：“听起来，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教主若能想通，自然是再好不过。”
“跟你们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先回弦思阁，把我攒的那些家底搬来。”
二当家的神色不变：“钱财乃身外之物。况且教主身份敏感，还是与白道少接触得好。”
“行吧。”晏茸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道：“那咱们去哪儿？”
二当家回答得滴水不漏：“教主跟我走便是。”
这人简直油盐不进，晏茸压下心底的烦躁，提剑指向站在一边的老四：“我都是教主了，是不是可以处置他了？”
“自然。”二当家向老四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转向晏茸：“等回了赤虹教，教主便可治他的罪。”
“不行。”晏茸开始耍无赖：“想让我抛家舍业跟你们走，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我现在就要罚他。”
此话一出，余下几人顿时担忧地看向老四，老四则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二哥。
气氛瞬间凝固，晏茸却仍嫌不够，他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用那副似笑非笑的口吻重复道：“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二当家顶着众人的目光沉思了一阵，最终还是松了口：“……好。”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其余人还未出口的话：“教主想如何惩治他？”
“刺杀教主，按规矩当如何？”
“……教中并无先例，但依常理，该杀。”
晏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二当家果然道：“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宜再损兵折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围的尸体：“何况教主初来乍到，若罚得太过，恐寒了弟兄们的心。”
“说得有理。”晏茸点了点头：“那就废他一只手，如何？”
这已经是相当宽厚的处置了，二当家自然没有异议。他和老四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提起了剑。
“慢着。”晏茸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鲜血喷涌而出，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老四执着刀的右臂已经掉在了地上。
“你……！”
余下的人连忙七手八脚地上去包扎，唯有二当家不为所动，依然直勾勾地盯着晏茸：“如今罚也罚了，我们的诚意已经足够，教主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呢？”
“哦？”晏茸挑眉道：“怎么表示？”
“投名状，很简单吧。”二当家的声音转冷：“我看这村子里的人就合适得很。”
一群疯子。
晏茸看到二当家长相的那一刻：这是诈骗啊诈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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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赤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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