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逐渐消失,灵巧的小鹿又出现在眼前。曾经的一切,在此刻变得无比脆弱与虚幻,那仿佛是一场痛苦的梦。
悠远,悠远,还是悠远。
丰年见瑞雪一直低头沉默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安静下来,走上前去抚了抚她的肩头:
“怎么了?”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柔和的不能再柔和。
瑞雪沉沉地叹了口气,痛苦便随着寒气离开心脏。她拨开了丰年的手,径直向前走着:
“没事,我们得快点。无垠在深处,要走很久。”
此话一出,方才轻松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丰年连忙跟了上去,她可不想一个人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待着。
于是,一路无话,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瑞雪步子极快,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丰年便有些吃不消了。
“诶等...等等我,能不能歇一歇,我真的...”
“闭嘴。”丰年话将过半,便被呵住了。
“有东西在身后,低头紧跟着我。”她一把将丰年拉到自己的身边,二人紧贴着向前走。
这种时候,危险就如同一阵风,风里似乎夹着刀子。丰年只想加快步伐,紧紧地贴着瑞雪寻求庇护。此时,她感受到了一种真实——生命被**裸威胁的真实。
瑞雪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无措,于是稳稳地握着丰年的手,并说:
“别怕,你身上有我的气味。寻常的鬼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丰年忐忑不安的心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惶恐着。
四周阴雾缭绕,她什么都看不清。只得闻见各式各样的气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道,同浓厚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粗暴地在两人周身乱窜。
黑云压地,恶鬼惨叫。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的哀嚎,直破阴雾,冲进丰年的耳朵里。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丰年幻觉自己在屠宰场,人屠兽,兽吃人,人宰人。三角闭环,把丰年紧紧框在血腥与哀嚎里。
她已然感受不到瑞雪的存在,回过头来,惊觉自己一人站在雾中。身旁鬼魂飘散,围绕着她尖叫。
“是你杀了我!”
“是你害死了我!”
“是你夺了我的命!”
她浑身颤抖,双腿如水一般瘫软了下去,她被这些索命之言死死包围着。眼前忽暗忽明,她看着一张张鬼脸从眼前闪过,她听着尖叫穿过耳膜直冲心脏。她瘫倒在地上,眼泪顺着恐惧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救我...谁来...救救...我...”
眼泪与呼喊通通堵在喉咙里,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梦里,是一片花海。
纯白的、盈黄的、靛蓝的...鲜艳的、平淡的,统统混杂在一起,在风中缠绕。白鹤和白鹳都站在花海中央,朝丰年挥手。
身后,是笑眼盈盈的师父,他摆摆手,让丰年撒欢去玩。
幸福,好幸福。
那一场倾盆大雨,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这些幸福。
还没等扑到哥哥们的怀里,丰年手上燃起了一阵黑烟。先从她手里飘出来,再从心脏处飘出来,接着是肚子,大腿,脚踝......从她身体的各处飘出来。她抬头,发现黑烟染到了白鹤身上,熊熊大火在黑烟中燃烧。烧坏了白鹤的头发,衣带,鞋子...再是灵魂。
“不!不!”
丰年吓坏了,她连忙冲过去,却忽然被好大一捧湖水淹住。她喘不上来气,也看不清眼前的场景。水蒙蒙的,她似乎看见白鹤变成了灰烬,白鹳变成了火,师父变成了那枝兰花。
她拼命挣扎,不惜将水都呛进肺里,只想快点回到他们身边。
忽而,一双冰凉的手将她拉了上去。在眼前变清晰的,是那头银白色的长发。
“咳咳咳!!!”
丰年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又活了,好不容易醒来,整个世界却依旧天旋地转。
黑烟的尘土味与苦涩味似乎在喉咙里久久不散,如同陈年旧烟紧紧附着在灶台上。
“这是哪儿?”她哑着嗓子,虚弱地问道。
瑞雪蹲坐在她身旁,身后透出不知名的微弱的蓝色光芒,其余处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人谷。恶鬼进不来。”她皱着眉头,一直注视着丰年的眉心——淡淡的黑色印记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又转瞬消失。
“刚才那是...怎么了?”太阳穴连着眉心,随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在眼前不停跳动,丰年只好又闭上双眼,强忍不适。
“恶灵缠身,鬼怪嘶鸣。幸好我们方才脚步快,走到了人谷的位置。否则,你这条小命就这么轻易的葬送了。”
“这还轻易啊!嘶...”
“别乱动。恶灵方才缠绕着你,对你五脏六腑都是伤害。”话音未落,瑞雪转身在那蓝色的微光处,取了什么东西,放在了丰年的手上。
后者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条缝,摸索着手里的东西——似是一株草,冰冰凉凉的,散发着纯净的香气。在手心里放着,很是舒心。
“这是何物?”
“助你恢复生气的东西。吃了它,你会好很多。”瑞雪盘腿坐在地上,手成拳状撑着脸,眼神依旧未离开那眉心。
丰年吞了吞口水,嗓子又涩又干。进了不往生海之后,就没再吃喝过了。如今肚子空空,手脚乏力,头痛欲裂,她也顾不上那草的味道怎样了。下意识地在身上抹了抹,便胡乱塞进嘴里左嚼嚼右嚼嚼。
片刻之后,丰年便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身子也快活了。她四下望去,发现洞中沿壁处都长那种草,在幽暗的洞中透着珠光,十分显眼。
瑞雪见她一直盯着角落看,心中猜出了她的想法,便开口道:“这草名唤珠,于你我都有益。你想拿,可以多拿点。”
被瑞雪点明了小心思,丰年有些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揪揪自己的衣服,又慌神无措地看向别处。过了片刻,才极小声地询问说:“这东西多吗?我拔太多的话,会不会影响其他的鬼?”
瑞雪觉得好笑,顺手摘了一株草,递给丰年:“你还想这么多。放心摘吧,唤珠随海生随海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听了这话,丰年才放下心来,往自己的包袱里倒腾了许多唤珠草。
等她摘罢,瑞雪才起身往洞口走去。
“走吧,方才的恶鬼已经消失了。我们得快点去无垠,时间不多了。”
不往生海,不分白天黑夜,独立于现世之外。
这一路,二人都没再遇见恶鬼,但丰年看见了许多有意思但打破常规的东西。比如蹲在树根处认真啃树皮的光头小鬼,瑞雪告诉她,这是生前被活活饿死的小孩。又比如,徒手刨坑的长发男人,瑞雪说,他生前被恶人威胁,亲手活埋了自己的孩子。
她一路看,一路心酸。怨鬼在地狱,恶鬼在人间。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鬼魂越来越少,雾气也消散了许多。
眼前一片清明,天空也不似初来地那样浑浊,而是白,白的却看不清任何东西。在纯白之下,是一圈湖水,澄澈清明,又是那样的蓝。
丰年心中明了:这,便是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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