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五年,南诏北方战乱、南方大旱,南诏王召国师入紫宸殿,命卜凶吉。
八月初十戊申,国师以命为引,窥得天机,此乃,灾星降世。
次日,南诏王颁诏天下,举国之力搜捕灾星。有言:灾星言语颠乱、行止乖张,僵毙而复苏。
——
白茫的雪地,不见翠绿。几只乌鸦站在枯枝上,张着双翅,歪着脑袋,窥视着下面那只正进食的狼。
这只狼毛发暗淡,身体瘦削,眼珠浑浊。
它低头啃咬着混着碎冰的黏在骨头上的腐肉,见其身形,是一具成人的骸骨。
树上的乌鸦“哑”的一声大叫,远处的雪面突然一震,露出些枯黄。
时安黝黑的小手死死抓着雪面,指骨清晰可见。
她深陷雪中,慢慢回头,只露出一对青黑的瞳孔。看见不远处还在进食的老狼,她紧握的手松开,继续在雪地里匍匐。
远处的雪面微微挪动,老狼朝那处瞥了一眼。
时安原是现代社会的一名高中生。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父母为她举办了一场小型的生日宴。
对着父母亲手做的蛋糕,她闭眼许愿,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稻草堆上,不远处的人穿着类似汉朝的服饰。
时安成了一个三岁孩童。
她的手和脚被冻得发红发紫,脚背还偶尔被藏在雪里的枯枝划破,一点点红色混杂在雪里又被下陷的雪埋没。
发烫的双手像两根枯枝,艰难地拖动着沉重的躯体。时安麻木地爬动,身体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裳去触碰着雪,她诡异地从雪里感觉到一丝温暖。
厚实的冬衣被这具身体的父母收回。时安没在那村子待很久,就在今早,她被凉意惊醒,一睁眼,便发觉自己躺在这片雪上。
时安不怪他们,毕竟今年村子里闹了旱灾,收成欠佳,村里的老人都说是灾星降世,祸乱人间。半个月前,这家最大的儿子外出打猎,久久未归。
那具尸骨就是她的大哥吧,时安心想。
她记得,每次大哥和村里的猎人外出打猎回来后,都会给她只小动物。有时是兔子,有时是松鼠,但在他最后一次外出未归后,时安把圈养的动物都送进了锅中。
每次大哥摸她的手,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妹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这时候,他就会握住时安的手,但时安的手是握不热的。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和狼对上了视线!
时安的呼吸微微一滞,原本缓慢的心剧烈跳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时安死死贴着雪地,一动不动。吸进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泥土味,清冽刺骨,不断刺激着她昏沉的大脑。
狼嘴里仍嚼着腐肉,尾巴漫不经心地扫着雪面,带起几片雪花。它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时安,低下的头颅刚好和时安抬起的脑袋保持着同一水平线。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树上的乌鸦幸灾乐祸地叫着。几只乌鸦从树上一跃而下,飞到骸骨旁,悠闲地低头啄食着腐肉。
狼移开视线,撇了一眼乌鸦,抬起头,前肢发力,一个飞扑。
乌鸦四散而逃,掉落一地羽毛。一只乌鸦进得太深,被卡在胸腔里,来不及飞走。一声悲鸣,它的气管被咬断了。
乌鸦无力地扑腾翅膀,最后被狼吃入腹中。
时安身体一僵,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的悲伤。不知是为那只死去的乌鸦,还是即将被吃的自己。
奇怪的是,狼似乎并未发现她,在吃完乌鸦后,还是低头,继续啃食着腐肉,但这次,没有再抬眼。
收回视线后,时安暗暗为自己打气。快了,她记得越过那块岩石后,就是另一个村庄。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快速扫了一眼前面,看到后又赶紧低头,重新缩回雪里。
她看到了,前面就是村庄!
岩石背面发出窸窸窣窣声,一匹狼从后面走出。宽厚的脚踩进厚实的雪层,四分之一的腿陷入。它盯了时安许久,见那只老狼没有吃她的想法,站在原地蠢蠢欲动。
这只狼的毛发格外的光亮,泛着白光,身躯健硕,目光凶狠,嘴边的毛发还沾着新鲜的血迹。现在,它正死死盯着时安。
时安感觉背后一凉,僵硬地转头。又是一头狼!
白狼兴奋地朝她撩起獠牙,不等时安反应,它拔腿飞奔向时安。矫健的四肢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爪印。死神挥舞着镰刀,一步步朝时安走来。
她撑着手肘艰难的从雪里起身,勉强维持住平衡,刚迈出去一步,腿突然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狼离时安越来越近,它眼里冒着红光,似乎看到了自己咬断她脖子,鲜血溅到毛上。整只狼兴奋异常。
时安快速背过身,拖着被冻麻的腿,两只手拼命地够着前面的雪,一点点把自己往前拖。快点!再快点!
寒风凌冽,飘雪如絮。洁白的大地上,一个黑黝黝的小点艰难移动,距其一丈,白狼后肢发力,准备扑食。而距时安两公里处,村子里的人正在宰杀猪羊。
这座村子位于河流上游,在今年旱灾刚开始时便拦住河流,挖井蓄水。灌溉水充足,今年村子的收成格外得好,现在,正在庆祝丰收。
雪花落在时安的鼻尖上,没有融化。时安的半张脸陷进了雪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她拼命地爬动,但在狼眼中,这挪动的距离远不如自己这一跃来得远。
时安还在努力爬动。突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上,太阳光被挡住了。狼!是狼!泛着红的眼睛和嘴角流着唾液的白狼!
她的心里一阵绝望,冰冷的手伸进刺骨的雪里,扣着冰,拖动着身躯,指缝间渗出血。
一声闷哼,白狼被后面跑来的老狼扑倒在地。两只狼为了时安扭打起来,双方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见状,时安加快了爬动的速度。
“小喜!”,一声呼喊从时安身后传来。
时安死死握住手里的雪。是幻听吗?她微微转头,一抹身影渐渐走近,她看清了脸,是哥!
时安艰难地扭过半个上身,右手撑着雪地,左手拼命朝后挥去,一声“哥”还没有喊出,一股冷气进入时安的肺部,她捂着嘴,剧烈咳嗽。
咳嗽声惊动了两只正在撕咬的狼,它们松开嘴巴,分别退至一边。盯着越跑越远的时安,对视一眼,一起朝她走去。
一种无力感笼罩着她,时安的脑中一片空白。一定还有的!一定还有办法!
“小喜!”
声音越来越近,白狼朝后看去,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干枯泛黄的头发,脸颊突出的颧骨,泛白开裂的嘴唇。他穿着满是补丁的冬衣,脚深深陷入雪里,露在外面的脚脖子冻得通红发紫,长满冻疮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镰刀。
“哥!”时安张大嘴巴,声音像破谷风车一样。
少年看见了时安,正要欣喜地跑过去,却硬生生停住了。他攥紧手里的镰刀,喉咙滚了一下,身后的雪地一览无余。
他看着不远处的两只狼,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瞳孔微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们。两只狼站在原地没动,它们忌惮地瞟了一眼少年手里的镰刀。
少年看到了他大哥的尸骨。那件被撕碎的冬衣是母亲攒了好久的铜钱从别人那买来的,他们兄妹三人,一人一件。但现在,只剩他身上这一件了。
他想,他应该勇敢点的,这是他妹妹。
少年离狼越来越近,他恍惚间看到了这两只狼是如何撕咬他的大哥,如何咬断他的脖子,吸食他的鲜血,吞食内脏,撕扯四肢。少年迈出的脚越来越慢。
时安望向少年背后的尸骨,看着少年冻得发紫的双腿,她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时安的手深深陷进雪里,捏紧一把雪,直接砸向白狼的背部。
“啊呜——”白狼吃痛得昂着头,老狼看着白狼被鲜血染红的毛发,扭头看向时安。
白狼的嚎叫彻底吓倒了少年。他停在原地,强撑着哆嗦的腿,匆匆看了一眼时安,眼里有不舍也有决绝,但更多的是害怕。
对上时安清澈的双眼,少年愧疚地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说完扭头就跑了。
不知跑了多久,少年被石头绊倒在地上,掩着面,呜咽的哭泣着。
时安警惕地看着这两只狼,她眼眶发红,深呼吸一口。总要留下来一个人陪他们过年。
只是她的喉咙有些痛,像吞了一块满是棱角的石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在脆弱的喉管里划出一道道血痕。
时安吞下涌上来的鲜血,抓起雪,不停地砸向白狼。但这次,大部分的雪球在半路便已散落。
时安诧异地看着散落在面前的软趴趴的雪,直到白狼的尖齿刺破她的手臂,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童。
瘦小的手臂被白狼咬住,像叼了根树枝。狼嘴咬住的地方占了时安手臂近二分之一,她的右手近乎动弹不得。
时安左手紧握,一拳拳打在狼的脸上、眼上,两只脚狠狠踢着它的腹部。狼的腹部很暖和,时安的脚在碰到它的时候感受到一点刺痛,脚微微一停,随后更加用力地踹着。
老狼在一旁看着,它似乎格外喜欢看猎物挣扎的样子。
时安握紧碎石,用力地划过白狼的右眼。白狼痛得低吼,狼牙咬的更加用力,几乎扎穿了时安的手臂。鲜血从白狼的右眼流下,它瞎了一只眼。
白狼发出沉重的气声,它松开时安的右手,前肢跨过她的上身,咬住时安的左手,拖着她,在雪地里四处滑动。一块块碎石、一根根枯枝,不断划过时安的脊柱骨。
一块裸露的巨石擦着时安的脊柱而过,时安感觉骨头错了位,疼得蜷缩起来,老狼却咬住她的腿,配合着白狼,一点点,将她展开。
一条红色的绸缎在雪里飘扬。
时安太瘦了,狼牙换了好几个位置,都是没扎进去多少就碰到了骨头,它们有些后悔放走那个少年了。
“哐——”,一声巨响骤然炸起,狼背上的白毛炸开,一根根竖起。后肢猛地往后蹬向雪面,银白色的兽瞳缩成一根细针,它拖着时安不断地往后退。
老狼安之若泰,似乎对这声音见怪不怪。见时安疼得快晕过去,它咬了一下白狼的尾巴。白狼“啊呜”一声,獠牙从手臂里拔出。
手无力地砸进雪里,时安被冻得颤了颤,一阵剧烈的刺痛让时安的大脑保持了清醒。她嗅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像染了毒的玫瑰,迷人又危险。
寒冷像一根根针,不断扎着时安的皮肤。针似乎带着麻醉,时安对手臂的感知越来越弱,最后剩下麻木的温暖。
村子里正敲锣打鼓。今日是除夕,是岁末,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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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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