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老捋了捋胡子,既不忍心打击她,也无法给出确切的保证。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这三位师父的情况,实属三界罕有。老夫也不敢妄言。只能说……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镇子越好,师父们便恢复得越快”这一点,已是漆黑长夜里透进的最亮的光。
钱锦心中那点彷徨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劲和无比清晰的希望:只要让鹿鸣镇越来越好,就是对师父们最好的供养!
“我明白了,参老!”钱锦用力点头,眼神坚定,“那就一步步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主干道“锦绣路”的竣工,让整个鹿鸣镇的精神面貌都为之一新。道路平整,出行便利,连带着人心也更齐了。
于是,暂停已久的土地庙工程,再次被提上日程。这一次,大家干劲更足,一派热火朝天。
参老这边这几日,新得了两个称心的小徒弟:一个心思细腻、名叫阿秀的姑娘,和一个手脚麻利、名叫石头的少年。
他原本只打算教一些粗浅的常备知识即可,谁知这两个孩子都格外淳朴肯学,又极有孝心,每日“参老参老”地叫着,端茶递水,研磨草药,十分贴心。参老一高兴,大手一挥:“罢了罢了,看你俩都是好苗子,老夫就都收下了!以后一个学针灸推拿,一个识药制药,正好互补!”
自此,参老算是十足十地过了一把当师傅的瘾,整日里背着双手,在两个小徒弟身后踱步指点。
这日午后,石头跟着参老在镇外山林里采药,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呻吟。
他循声拨开灌木,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倒在地上,衣衫褴褛,面色苍白,腿上还有擦伤,已然昏迷过去。
石头连忙喊来参老,两人合力将这书生背回了镇子。
参老几剂汤药下去,书生悠悠转醒。得知是参老和石头救了自己,他挣扎着要起身道谢,被参老按住了。“看你像个读书人,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书生闻言,脸上浮现悲戚之色,长叹一声道:“晚生姓柳,名文轩,本是邻县一介秀才。无奈家乡遭了兵祸,城池被破,家人……皆已失散。晚生孤身一人逃难出来,在山中迷失方向,不知怎的竟走到了贵宝地。若非老先生和这位小兄弟搭救,恐怕已曝尸荒野了……”说着,眼眶便红了。
钱锦正好过来给参老送新摘的果子,听闻此事,看着柳秀才举目无亲、孑然一身的凄惶模样,心中一动。她上前温声道:“柳秀才,既然你家乡已毁,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我们鹿鸣镇如何?”
柳文轩苦笑道:“姑娘好意,文轩心领。只是……我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读几本圣贤书,一无所长,留在此地,怕是只会成为大家的累赘。”
“谁说的?”钱锦眼睛一亮,一个想法瞬间成型,“要是我们盖个学堂,你有兴趣当教书先生吗?”
“学堂?”这话一出,不仅柳文轩愣住了,连闻声过来的李老、参老和敖溟都惊讶地看向钱锦。
“对呀!”钱锦点头,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咱们鹿鸣镇的孩子,如今路也修好了,日子也更有盼头了,总不能世代只识打鱼种田吧?读书明理,就算没有考取功名的打算,识字算数,总归是好的,最起码以后日常的采买售卖,都能得心应手很多。其实,我这几天正琢磨这个事儿,觉得镇上缺个学堂,没想到,教书先生这就从天而降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敖溟看着钱锦神采飞扬的模样,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接口道:“看来,咱们鹿鸣镇今年,真是要好事连连,忙不完的忙了。”
李老捋着胡子,略一思忖,脸上也绽开笑容:“好事!钱姑娘这想法好!柳秀才若肯留下,那是我们鹿鸣镇的福气!学堂的事儿,咱们一起张罗!”
柳文轩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热情而真诚的脸庞,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与尊重,漂泊无依的心仿佛找到了港湾,眼泪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喜悦的。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蒙诸位不弃,文轩……文轩愿意留下!定当竭尽所能,教导镇上的孩子们!”
钱锦见他答应,更是开心,拍手笑道:“太好了!连学堂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前程学堂’!”
李老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称妙:“妙啊!钱姑娘!那咱们鹿鸣镇可真是不变好都不行了啊!前面刚有了‘锦绣路’,现在又要有‘前程学堂’了,这合起来不就是‘锦绣前程’嘛!好兆头,好兆头!”
柳文轩听着这路名与学堂名,再环顾这安宁祥和、与世无争的小镇,脸上喜悦之余,又不禁浮现一丝复杂与难过,他低声道:“此处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简直是世外桃源。诸位有所不知,如今外面……烽烟四起,战火连天,多少城池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似鹿鸣镇这般太平景象,实属罕见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凝。钱锦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和却坚定:“人间战火大事,牵扯因果甚广,确实不是我们能够插手干预的。但既入鹿鸣镇,便是有缘。我管不了天下大事,只希望咱们鹿鸣镇的大伙儿,都能平平安安,日子越过越好。”
然而,修建学堂的想法虽好,真正推行起来,却并非一帆风顺。
修路、建庙,乡民们都是踊跃支持,因为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可说到让自家娃儿去读书,不少人的态度就变得犹豫甚至不解了。
“读书?那都是大户人家少爷们的事,咱们打渔种地的娃娃,读那劳什子书有啥用?”
“就是,认得几个字,还能多打几条鱼不成?不如跟着我学撒网实在!”
“坐那儿摇头晃脑的,耽误工夫嘛!”
敖溟和柳文轩见状,便想着召集乡民,好好宣讲一番读书明理的好处。
敖溟讲的是“知书达理,修身齐家”,道理虽正,却太过高远,乡民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敖公子气度不凡,说的话却离他们的日子太远。
柳文轩则是引经据典,“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言辞文绉绉,更是让大伙儿面面相觑,难以共鸣。
连着宣讲了几日,应者寥寥。
钱锦在一旁看得直跺脚。“这样不行!”她拉住了还想再去尝试的敖溟和柳文轩,“你们讲的都对,但得说点大伙儿能立刻明白的好处!”
于是,这日收工后,钱锦让李老把大家都聚到了老槐树下。
她站在树下的石墩上,脸上带着惯有的、让人亲近的笑意,开门见山地说:“各位叔伯婶娘,大家别把读书识字想得太复杂了!咱们办学堂,不是为了考状元当大官!当然,娃儿要真有那天赋,咱们也支持!但,眼下送娃儿们去学堂,主要是为了让大家过日子更方便!”
下面有人小声嘀咕:“识字还能让日子更方便?”
“当然能!”钱锦声音清脆,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目标,“王大哥!我问你,你昨天出海打鱼,除去船损、渔网、饭食这些本钱,最后净赚了多少,你心里有准数吗?”
被点名的王大哥挠挠头,憨厚地笑了:“哎呀,钱姑娘,这哪算得清哟!都是大概齐,鱼贩子说多少就是多少,差不多就行啦!”
“这就是了!”钱锦一拍手,“学了算术,你家娃儿以后就能帮你算得清清楚楚,投入多少,卖了多少钱,净赚多少,明明白白,再也不怕被人糊弄!这叫‘不当睁眼瞎’!”
她又看向一位妇人:“韩大婶子,上周您家开小饭馆,是不是还找我帮您,在门口木牌上写了新加的菜名?裴大姐,前阵子您想给远嫁的闺女捎信,是不是也找我代笔来着?”
两位被点到的妇人连忙点头。
钱锦笑道:“等咱们的娃儿读了书,认识了字,这些事儿他们自己就能办!菜牌自己写,家书自己读自己写,多方便?以后镇上要是有什么通知告示,大家也都能自己看明白,不用再到处问人。这读书识字,不就是能让咱们卖东西不吃亏,过日子更省心嘛!”
她这番话后,乡民们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诶?钱姑娘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理儿!”
“对啊,要是娃儿会算账,咱卖鱼心里就有底了!”
“能自己看告示,那敢情好,省得传话传岔了!”
看着大家态度的转变,钱锦趁热打铁:“所以啊,让娃儿们识几个字,学点算数,不是要他们以后去当什么状元,是让他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能明明白白儿的!这可是受益一辈子的事儿!”
这下,原先持怀疑态度的乡民们纷纷点了头,开始主动询问起学堂什么时候能盖好,娃儿几岁能去上学。
看着钱锦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困扰他们多日的难题,敖溟和柳文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钦佩与无奈的笑意。
柳文轩低声道:“钱姑娘之言,虽质朴,却直指要害,胜过小生迂腐万言。”
敖溟则看着人群中那个神采飞扬的姑娘,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心想:那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
自此,钱锦在鹿鸣镇乡民心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茶余饭后,谈起钱锦,无不充满感激与敬重。
“钱姑娘啊,我看她指定是天上派下来救苦救难的神仙!不然咋啥都会,心眼还这么好!”
“我看像!说不定就是财神爷转世!你看她来了之后,咱镇子路也通了,鱼也多了,现在连学堂都要有了,这不是带着福气来的嘛!”
“不管她是啥,能到咱们鹿鸣镇,就是咱们鹿鸣镇天大的福气!”
日子就在这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土地庙的工程进展顺利,眼看着主体结构就要完工了。
这日傍晚,钱锦正和敖溟、参老在新宅院里,商量学堂的选址和样式,李老却带着几位镇上年长的老者,找了过来。
李老走到钱锦面前,先是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语气异常庄重:“钱姑娘,不,请允许老朽唤您一声‘钱神仙’。镇上的乡亲们,托我过来,请您……随我们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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