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摆摆手打断他:"行了行了,你伤得这样重,能有今日已是万幸。倒是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照尘蹙起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记不清了。醒来时就在这山上,没多久便遇上了你。"
万殊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怪了,这山平日鲜少有人踏足。看你身手不像寻常人,莫不是在逃亡?"
照尘眼帘微垂,没接话茬。
万殊直起身拍了拍衣襟:"罢了罢了,今夜这床让给你。"
照尘抬眼:"那你呢?"
"我凑活凑活,趴桌上就行。"万殊指了指墙角那张矮桌。
照尘目光扫过那张不算宽敞的木床,轻声道:"床还能容下两人,为何非要睡桌子?"
"你是伤患,得好生歇着。"万殊说得理所当然。
"无妨的。同榻而眠,有何不妥?"照尘语气平淡。
万殊道:"那也不成!男男授受不亲,总得避嫌。"
照尘脸上浮起几分真真切切的困惑,眉峰微蹙:"避嫌?为何?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万殊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好养你的伤吧,我困死了,要去补觉啦。"
转眼天光大亮,阳光从窗棂斜斜射进来,一声清亮的"啊"骤然划破清晨的宁静,直直钻进万殊耳中。
万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哪个大清早的鬼叫?还让不让人睡安生觉了!"
只见青鸾指着他身后,眼睛瞪得溜圆:"万殊!你床上这是谁啊?长这么俊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吗?"
万殊这才后知后觉转头,慌忙解释:"别瞎叫,这是我昨晚在山上捡的。"
照尘挣扎着想起身,他脸色苍白明明是病弱的模样,那双眼睛抬起来时,眼尾微扬的线条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俊朗,苍白非但没减损他的气韵,反倒像给这份帅气添了层易碎的矜贵感,让人移不开眼。
他被伤口牵扯得闷哼一声,只能勉强维持平躺:"正是,昨日多亏公子相救。"
青鸾眼里瞬间冒出星星,几步凑到床边,声音都软了八度:"没事没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照尘温声道:"在下照尘。"
"照兄好!"青鸾立刻献殷勤,"照兄饿了吧?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备些清淡的粥菜来,养伤最是合适。"
万殊举着手嚷嚷:"唉唉唉,我也饿!我要吃冰糖百合羹,加桂花的那种!"
青鸾回头瞪他一眼,语气嫌弃:"就你嘴刁!吃馒头配咸菜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万殊!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床上,成何体统!"
谢明夷迈步进来,目光扫过床上的照尘,又瞥见一脸花痴的青鸾,以及满脸失望的万殊,眉头微蹙,不明所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万殊三言两语把昨晚救人的事说了一遍。
谢明夷听完,脸色沉了沉,语气疏离:"玄穹峰向来不招待外人,等他伤好,便让他尽快下山吧。"
青鸾立刻不乐意了:"师兄!你怎么这样不近人情?照兄是客人,还是被救回来的伤者,哪有赶人家走的道理?"
"师兄!"青鸾道,"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谢明夷道:"我是人还是你是人?"
"你当然是人,但你这人做得太没意思了!"青鸾叉腰反驳,"照兄伤成这样,怎么下山?万一遇到追杀他的人怎么办?"
"那是他的事。"谢明夷不为所动,"门规第七十三条,严禁私自带外人入山。"
万殊撇撇嘴:"门规门规,你就知道门规。修仙之人,慈悲为怀不是最基本的吗?"
"慈悲也要分场合。"谢明夷寸步不让,"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万一给流萤阁招来祸患呢?"
床上的照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万殊立刻上前扶住他:"你看!他这样子怎么下山?"
谢明夷眉头皱得更紧,沉默片刻后道:"三天。最多三天后必须离开。"说完转身就走。
万殊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转向照尘:"别理他,他就这德行刀子嘴豆腐心。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照尘的目光落在万殊身上,轻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万殊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必挂心。"
这件事终究被师父知道了,老人没说什么只是要酒,墨砚秋也处理完事物归来,他一向心善且医术精湛。
墨砚秋替照尘把了脉,他依着脉象开了副调和气血的方子,又叮嘱了几句静养的注意事项。
说来也奇,照尘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预料。不过两日,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便添了几分血色,连深可见骨的伤口都已结痂,稍一活动竟也不似先前那般剧痛。这般近乎神迹的自愈能力,连见多识广的墨砚秋都暗自称奇。
这日下午,便是谢明夷与赫连霄的最终对决,一战定魁,关乎本届宗门大比的头名归属。流萤阁几人早早就占好位置,连刚能起身的照尘也被万殊拉着,慢慢挪到了观赛区。
赛场周遭早已挤满了人,除了玄穹峰的弟子,其他各峰乃至山下赶来的散修也占了大半,人声鼎沸,鱼龙混杂,却都在比赛开始前默契地收了声。
铜锣声响,比试正式开始。
二人互相行礼,台下女修应援声音更是大到惊人。
万殊掏了掏耳朵:"吵死了...比试而已,至于吗?"
青鸾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谢师兄和赫连师兄可是修仙界这一辈中最出色的两位!"
声音刚落,赫连霄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射出,乌鞘长剑带着破风的锐啸直劈谢明夷面门。谢明夷足尖碾地旋身,衣角扫过地面激起细尘,莹白长剑斜斜撩出,两剑相交的刹那,二人手臂同时剧震,各自后退半步。
赫连霄剑势一变,每一剑都直指谢明夷周身要害,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黑网,逼得谢明夷只能步步后退,长剑在身前舞成圆盾。可就在退到台边的瞬间,谢明夷忽然矮身,长剑贴着地面滑出,带起一道土浪直袭赫连霄下盘,逼得对方不得不收招后跃。
刚喘过一口气,赫连霄反手长剑回撩,谢明夷旋身避开,剑锋却擦着他的袖口划过,带起几缕碎布飘在空中。还未等众人惊呼落下,谢明夷已借着旋身之势反刺,剑尖堪堪停在赫连霄咽喉前半寸,却被对方用剑脊险险架住,这一来一往,不过瞬息,却险得让人攥紧了拳头。
斗到几十招开外,两人额角都渗了汗,呼吸渐粗,可眼神里的战意却愈烧愈烈。赫连霄的玄色长剑裹着湛蓝灵力,每一击都带着崩山裂石的狠劲,却总在离谢明夷半尺处被拦住;谢明夷的步法看似轻盈,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毫厘之间,灵力流转间化解着对方的攻势,可衣袖下的手腕早已青筋暴起。
又一次剑刃相交,两人竟都没撤力,双臂较劲,剑身在半空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湛蓝与赤红的灵力在剑端碰撞、撕扯,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吹得周围的尘土漫天飞扬。谁也不肯先松一分力,谁也找不到破绽,就这么僵在原地,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们都好厉害。"照尘轻声感叹。
万殊得意地说:"那当然,谢明夷可是我的二师兄!至于赫连霄..."他撇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有两下子。"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胶着要耗到灵力枯竭时,谢明夷忽然动了。他反而借着对方发力的瞬间,手腕猛地一旋,莹白长剑如灵蛇般绕开对方剑锋,竟以一个近乎违背常理的角度向上挑去。
这一变招快得让人反应不及,赫连霄只觉手腕一麻,握剑的力道顿时松了半分。就是这刹那的破绽,谢明夷已欺身而上,左掌并指如刀,精准地斩在他握剑的脉门处。
赫连霄的长剑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台下的石板上。而谢明夷的剑尖,已稳稳停在他咽喉前,莹白的剑身映着赫连霄瞬间失力的眼神。
全场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谢明夷收剑后退,抬手拭去额角的汗,脸色因脱力而泛白,却仍维持着挺拔的站姿。赫连霄望着地上的剑,沉默片刻,终是拱手道:“我输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却难掩坦荡。
自大比谢明夷险胜夺魁后,流萤阁的声名便如日中天。两年光景,接连出了谢明夷与墨砚秋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连玄穹峰其他门派那几位素来稳居榜首的师兄弟们,都被他们轮番从魁首之位上拉了下来,一时间风头无两。
往日里门庭冷落的流萤阁,如今却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地方,门槛几乎要被踏平。
先是苍澜殿的长老,前几日见了流萤阁的弟子还瞧不起,此刻却提着两盒百年山参亲自登门,脸上堆着笑,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谢明夷的修行心得,临走时还拉着流萤阁的师父嘀咕:“往后两家可得多走动,我那小徒资质尚可,若是能请谢贤侄指点一二……”
紧接着,百草堂的人也来了。先前流萤阁弟子去领丹药,他们总以药材紧缺为由百般推诿,如今却捧着满满一匣子上品疗伤丹送上门,管事笑眯眯地说:“都是自家人,往日里多有怠慢,这点小东西权当赔罪,往后阁里弟子用药,只管来百草堂,分文不取!”
这些人脸上的热络,比夏日骄阳还要灼人。
如今见流萤阁成了香饽饽,便一个个换上谄媚的嘴脸,恨不得把势利二字刻在脸上。青鸾每次见了这些人,都忍不住拉着墨砚秋道:“你看他们那模样,先前鼻子翘得能上天,现在倒好,恨不得把脚都迈进咱们阁里来。”
墨砚秋对此却只是淡淡,该见的见,该拒的拒,仿佛没瞧见那些人眼底的算计。谢明夷偶尔会冷笑一声,对着那些送来的厚礼道:“早干嘛去了?”
在这风云变幻的宗门格局里,听涛阁成了独一份的存在,如崖边顽石,任尔东南西北风,对流萤阁的冷硬,始终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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