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总裹着灼人的热浪，我站在体育馆三楼的跆拳馆门口，手里攥着刚领的白带道服，布料粗糙地蹭着掌心——这是我转校后的第三个月，父亲去世的阴影还没散去，我像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鸟，急需一个出口，而跆拳道，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推开门，塑胶地垫的味道混着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群穿着各色道服的人在练踢靶，最前面那个男生动作利落，侧踢时道服下摆扬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他转身喊“收腿”时，我愣了一下——眉眼间的英气，竟和江驰有几分相似。
“新来的？”他走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给我，声音比江驰更沉稳，“我叫江叙言，这门课的助教。”我接过水，低头看着自己的白带，有点局促：“我……我零基础。”他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我教你。”
起初的训练枯燥又痛苦。压腿时韧带撕裂般的疼，踢靶时总找不到发力点，连最基础的马步都站不稳。江叙言没不耐烦，每次都蹲在我对面，手把手纠正我的姿势：“膝盖再弯一点，腰背挺直，别偷懒。”有次我实在撑不住，想偷偷歇会儿，他却突然扔过来一个靶纸：“再加练二十组横踢，练不完不准走。”
我咬着牙踢完，累得瘫在垫子上，他走过来，递了杯三分糖的珍珠奶茶给我——是我某次随口提过喜欢的甜度。“累了？”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通红的脚踝，“零基础学这个，是要遭点罪，但熬过去就好了。”我吸着奶茶，突然想起江驰以前在篮球场上教我运球的样子，眼眶有点发热。
训练到第三个月，我还是白带，看着身边的人陆续升了黄带、绿带，心里有点着急。江叙言看出了我的心思，某天训练结束后，他把我叫到一边，指了指我胸前的白带：“想升带？就得比别人更拼。从明天起，我留你加练，每天两小时。”
“为什么帮我？”我忍不住问。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因为我想收你做徒弟。记住，学员和徒弟是不一样的，你必须是最好的。”那天的阳光特别暖，他的话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扎了根。
从那天起，江叙言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照顾。每天训练前，他会提前帮我铺好垫子；训练时，他会亲自当我的陪练，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我——横踢不够有力，就反复练到腿软；实战时反应慢了，就被他一记后踢踹回垫子上，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记住，徒弟要比师父还强，别总想着偷懒。”
可他也会在我练到脱力时，扶我到长椅上休息，给我擦汗；会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双定制的道鞋，鞋面上绣着我的名字；会在我因为父亲的事情绪低落时，陪我在馆里坐一整晚，什么都不说，只是递过一杯热奶茶。
我咬着牙坚持，从白带升到黄带，再到绿带，只用了半年。每次升带，江叙言都会比我还开心，他拍着我的肩膀：“不错，再努努力，争取一年之内升到绿蓝带。”我攥着刚拿到的绿带，仰头冲他挑眉：“江教练，等我拿到黑带，你可别忘了当初说的，要请我吃遍整条街的烧烤。”他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放心，跑不了。”
接下来的半年，训练更加严苛。江叙言为我制定了专属的训练计划，每天的踢靶、实战、体能训练排得满满当当。有次实战，我对上了黑带二段的学员，对方攻势凶猛，我被踢得节节败退，手肘擦破了皮，渗出血珠。江叙言站在旁边，没喊停，只是眼神坚定地看着我：“想赢，就别喊疼。”
我咬着牙，想起他说的“徒弟要比师父还强”，突然爆发出力气，一记横踢踢中对方的侧腰，紧接着一个后旋踢，把对方踹倒在地。裁判宣布我赢的那一刻，我看着江叙言，他眼里满是欣慰。那天训练结束后，他拍着我的肩膀：“好样的，现在就算是黑带三段，你也能跟他抗衡了。”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直到我拿到黑带，兑现那个吃烧烤的承诺。可就在我升上绿蓝带的第二天，跆拳馆里却没了江叙言的身影。我拿着奶茶在馆里等了一上午，前台阿姨才告诉我：“江助教昨天就走了，回老家开跆拳馆了，没留联系方式。”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奶茶渐渐变凉。我疯了似的找遍了整个学校，问遍了所有认识他的人，却都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后来，我才从他以前的朋友那里得知，他离开是因为家里的集团规定，不让他道别，也不让他留任何联系方式。
我抱着他给的黑带教学手册，坐在空无一人的道馆里，垫子上还留着我们训练的痕迹，三分糖奶茶的甜味似乎还飘在空气里，可那个说要收我做唯一徒弟、要陪我到黑带的人，却连一句道别都没有。我看着自己胸前的绿蓝带，突然就红了眼——江叙言，你tmd说好的当你唯一的徒弟呢？你还没看到，我现在就算是黑带二三段，也能打得过了；你还没兑现承诺，怎么就先离开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去过跆拳馆。那件绿蓝带道服被我叠好，放进衣柜最底层，连同那本没看完的教学手册，一起锁进了抽屉。我重新变回了那个独来独往的编导系学生，拍短片时总选深夜的场景，剪辑室的灯常常亮到凌晨——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想起那个未兑现的承诺，和那个无疾而终的师徒情。
后来听同学说，江叙言在老家开的跆拳馆很火，还收了很多徒弟。我偶尔会在网上刷到他的视频，他穿着黑色道服，教孩子们踢靶，笑容依旧明朗，只是身边没了那个穿着绿蓝带道服、总被他踹回垫子上的身影。
某个深夜，我翻出那本教学手册，指尖抚过扉页上他写的“勇往直前”四个字，突然明白——有些承诺，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兑现；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就像江驰的“我会一直在”，苏哲的“随时回来”，还有江叙言的“吃遍整条街”，都成了青春里未完成的遗憾。
我把手册放回抽屉，关掉电脑屏幕。窗外的雨还在下，我知道，该放下那些没兑现的承诺了，就像放下那条停在绿蓝带的道服一样，带着遗憾，继续往前走。只是偶尔想起跆拳馆里的汗水和奶茶的甜味，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钝痛——那个把我当弟弟养、教我变强的人，终究还是没能陪我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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