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川动了动腿,手从脑袋后头抽出来,放在脸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如此想起来,他与贺临洲的两次相遇,似乎都是这样的“交易”。二十三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贺临洲说话确实算话。第二日一早他就进了屋里去,与那老郎中嘀嘀咕咕半晌,江楼和江亭就在这院中一处剩下的屋子里住下了。
江亭确实退了热,人还昏睡着。中途醒过一次,笑着叫江楼别担心,就又沉沉睡去。
贺观端着药碗进来。他还小,可手却很稳,将药递给江楼:“让他喝下去再睡。”
江楼道了谢,将药喂下去。小孩就站在床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两人的动作。
江亭没说苦,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喝了就自顾去睡。白面馒头看的啧啧称奇,道:“厉害,我都觉得这东西苦呢!”
少年伸手摸了摸弟弟汗湿的额发,又将布巾重新沾湿拧干给他擦了脸。等一应的收拾好了,跟着贺观出了那小草屋。
“我叫贺观,字临洲。”小孩将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放,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软软的一摊。和那动作不符的,是他说的话倒是有模有样,一张脸上的神情颇为严肃。
江楼看着他,垂着眼睛道:“我叫江楼,那个是我弟弟,叫江亭。”
“哦,江楼。”小娃娃严肃这脸煞有介事地点头,脑后的圆包子跟着晃了两下:“那在你还完钱之前,就是我的……跟班了!”
年华娃娃似的小孩在阳光下笑,露出缺了两颗的牙齿:“以后,你得叫我大人!”
那时候的江楼垂着眼睛,嘴角似笑非笑。看了那一脸骄傲的小娃娃一眼,顺从道:“是,大人。”
江行川翻了个身,想起那时候的事儿,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那时候的大人也没喊多久。小孩忘性大,今儿说了,明儿就是管他叫贺观,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
江亭是温吞软乎的性子,与贺观相去甚远。安静的江亭常常靠在檐下或床头看两人打闹,如此一看就看了两年。
刚开始,江亭确实身体有了好转。可到了九岁那年,终于还是没能留在江楼身边。
江楼一年前开始在六角楼接些小任务,大多数给富人送货、搬东西之流。那天他第一次接到了杀人的活儿,酬金很高。有了这笔钱,他能给江亭买两身新衣服,打一床新被褥,再买一只他驻足看过许多次的木头小鸟。
可当长剑上的血落在地上,江亭也在那个夜里离开了他。
少年特意让老神医将他一把火烧了,枯骨都磨成了粉末,撒在了木屋后头的后山上。
哥,下辈子见。
少年的一行字写的歪歪扭扭,棱角分明,扎穿了江楼的心。
江行川又翻了个身,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闭了眼,眼前是那歪七扭八的五个字。
贺临洲不止替他照顾了吴雪明,还替他看了江亭十年。
他并非蠢才,贺临洲的感情来的太沉重,沉的他想要落荒而逃。
可那花在吴雪明和江亭身上的十年就像是两把大锁链,将他的人放在名为真心的火焰上炙烤。
老神医临走前的眼神又出现在脑海,江行川微微睁开眼睛,天光泄进去,照出他眼底的一片黑沉。
他坐起身,脊骨上传来一阵陌生又熟悉的疼痛。手脚虚浮若踩在棉花上,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让那明亮的阳光都有片刻的混沌,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陷入巨大的漩涡。
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眼神才又恢复清明。
况且,他如今已是半截入土的活死人。远不如让贺临洲就此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来的痛快。
就此结束,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他也该上路了。待此间事了,所有的一起都会再次回归原位。
他欠贺临洲良多,不能再增加了。
轻轻握了握拳,年近四十的人,却险些叫“贺临洲”这一个名字绊住了手脚。
屋瓦下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行川回过神来。“贺观,”喃喃声低哑,男人嘴角的笑苦涩又茫然。带着茧子的大手轻轻的在瓦片上拂过:“我走了。”
一阵清风,楼顶上便没了那人身影。
瓦片上有一抹怪异的静洁,也叫新来的尘土附着,很快没了踪迹。
贺临洲站在屋里,若有所感的抬头看了看屋顶。侧耳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本带着轻松的眼神瞬间沉下去。
“又跑!又给我跑!”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从后槽牙里挤出来,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凸起,贺临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好!江楼,你真是好样的!”
几乎是灌的饮下去两杯茶,贺临洲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整个人气的像只河豚,在桌旁来回踱步。
“王八蛋……王八蛋!”他神色阴沉的怒骂出声,脚却死死钉在这屋里的地上,不曾踏出一步。
桌上的茶杯隔着一段距离,竟“砰!”的一声爆裂成碎片,贺临洲斜眼撇过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又在原地气的来回走了几趟,终于抬步拉开门:“出来!”
咻!
两道白衣人影很快现在走廊:“谷主。”
“人呢?”男人脸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失态。
那两人一愣,随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谷主……我们跟不上他。”
见鬼了,一个不知道哪捡来的侍卫,鬼知道怎么轻功这么厉害!一个错眼就找不到人了。
贺临洲垂着眼睛看地面,面色看不出喜怒。
白衣人冷汗直冒,两人对视一眼,慌忙道:“谷主,要不要联系兄弟们去……”
“不必了。”贺临洲冷声打断他,视线落在对面紧闭的房门上:“再来多少人,他不想被发现,也是找不到的。”
两人讷讷称是,腰背又往下弓了些。
贺临洲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狠狠闭了闭眼睛长出一口气:“叫柏子仁来见我。”
其中一人一愣,偷眼去看贺临洲的神情,正对上那人古井无波的黑沉眼眸。慌忙低下头:“是,谷主。”
“之前寄回去的方子,黄芪如何说?”说起这件事儿,贺临洲心中更加郁结。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他一腔热血好像都在此时喂了狗。偏偏他居然还觉得江楼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见了鬼了。
另一白衣人垂头道:“已经有些眉目,只是其中有一味……”他犹豫片刻,道:“黄芪姑娘说,不是毒,”
贺临洲看过去,听他断断续续的声音接上:“是蛊。”
砰!
内力骤然爆发开,两名白衣人冷汗瞬间浸透了脊背。
“让问荆带人准备,”对面的房门安静的闭合,他知道,里头已经人去楼空:“待从京回谷,我亲自带人去霁岛!”
“是!”
两人应声,见贺临洲摆手这才缓缓退下。
贺临洲背着手转身回房,那本薄薄的书册还在桌上。他垂眸看了一眼,哼了一声,甩袖进了内室。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明天的份,提前放出来。明天就不更了哦!有点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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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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