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洲带着“楼四”再度出发,而钲城的另一头小客栈里,江楼和乐然也收拾停当。
江楼已换掉了之前那身衣服。身上一身玄色长衫,看着倒是气宇轩昂。这衣物发饰还都是乐然出去置办的。
乐然的易容与旁的都不大一样。她会制一种特别的似浆糊般的东西,那东西能黏在脸上,再经由她的手捏来捏去,稍微用些特别的家伙事儿遮掩一番,便与江行川本身的皮肤无异。
江行川虽知道她有这么一手,可时隔多年再见竟越发精进了,有些惊讶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手艺不减当年啊。”
就是过程有点麻烦,从刚才到现在,乐然已然在他脸上捣鼓了一炷香时间。
似乎知道他要抱怨什么,乐然停了手里的动作,眯着眼睛远离了些,满意的看着他的脸点头,一边道:“想要好的效果,自然也要付出同等的时间。快好了,你再忍忍。”
江行川点点头,有些好奇的要伸手去摸脸,却被乐然一巴掌拍掉了手:“别动!”
说着,女人去将窗户都打开了,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摁在窗前:“就站这,等风把你脸上的东西吹干了,再碰。”
江行川手脚僵硬的嗯了一声。脸上像是真的糊了一层米糊,异样的厚重感让他难受,总忍不住想要拿手去摸摸,或者干脆用水洗净了算了。
乐然就靠在桌边,有些疲惫的甩了甩手腕:“好久不玩这个,还真有些手生了。你可切记,虽然材料与当年不同,却依然不能沾盐,带了盐的水也不行。这胶一沾盐就化了。”
江行川僵硬的转头过来:“那我若是出汗了又当如何?”
乐然眯着眼睛看他:“不如何,你不能出汗。”说罢,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面铜镜:“自己看看。”
江行川半信半疑的接过铜镜一打量,忍不住也有些晃神儿。
女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也只记得你当年的样子,所以看着给你稍微弄的老了点。不过应该还是会有些差距的。”
江行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多少觉得她太谦虚了。
他祖上恐怕有些匈奴血统,眉骨鼻梁本也比大多数大梁人高不少,就显得眼窝更深邃些。可他眼珠是漆黑的,散了不少那种异域感。眼角有了些纹路,被乐然雕刻的很逼真。脸上也不曾像当年那样饱满丰盈,稍微瘦了些,看着多了两分这个年纪会有的温和稳重。
他长的好他知道,可到底是怎么好,他说不上来。只是觉着这脸阔别他许久,还有些不习惯。
刀客忍不住又想要去摸摸,又想起乐然的叮嘱,强自摁下了手。
乐然眯着眼睛看,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艺果然当得起天下第一。便是贺临洲来了站在这,也找不出一点毛病。
这就实打实的,是那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江楼三十五岁的模样。
“江楼,这易容能撑一月。往后要再用,便得每月再找我一趟,重新把刚才的过程来一遍。”
“期间只用水打湿是没事的,但绝不能出汗,你可千万记得。若你出了汗,一点点就要赶紧拿帕子擦掉。”乐然复又叮嘱了一遍。
男人转过脸来。
明明是一样的一双眸子,可回到了他自己脸上,配着那深邃的眼尾就显得多了点不羁潇洒的味道。明明睫毛未动分毫,莫名其妙的看上去就好像长了许多。认真看着她的时候,那股子多情的劲儿让她相当古怪。
乐然心里啐了一口,她见过的漂亮男人多了,但也不得不说当年的南江北萧不是浪得虚名。江楼长成这个样子,简直暴殄天物。
那是一双看只狗都深情的眼睛,即使是她对着,也是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的。
江行川认真的点了头,嘴角露出点笑意来:“多谢你。”
乐然只觉得被什么玩意儿晃了眼,眯着眼睛道:“不必,你离我远点,少给我找麻烦就谢天谢地皆大欢喜。”
刀客撇撇嘴,叹息一声道:“我哪有找什么麻烦,麻烦不来找我就好了。”
乐然表情奇怪:“你换回这个样子,不是要去找麻烦的?”
断水刀眨了眨眼,不轻不重啧了一声:“说什么呢,那可是我师弟的婚宴,哪有去闹人大喜日子的道理。”
他从怀里掏出帖子,正反都细细看了看。
“那天你可要去?”看罢,将帖子又塞回去,状若无意的问乐然。
女人动了动眼皮:“不去,我怕我忍不住撕了霍开梁。”
江行川讶异的看过去,就见乐然靠在桌边耸肩:“天下谁不知道他和京城名伶萧如声有一腿,还非要去祸祸别人家的姑娘。”
这事儿不能放在台面上说,那天识相的必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可乐然不是,她本来就无所畏惧,霍开梁的平阳王身份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称谓,就像皇帝霍启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
她既然说的出,就真做的到。
“况且我的身份,进京?岂不是羊入虎口上赶着找死。”乐然翻了个白眼,声音凉薄。
“那我自己去呗。”江行川笑眯眯点点头。
乐然说的不错,他也有些预料。
至于旁的…他也不齿霍开梁的行为,可就像他说的,那是别人的事儿。就算他们是旧友,可他又不知道霍开梁经历了什么,怎么能替别人发表看法。
刀客脸上的糊糊已经干了,他摸了摸,柔软又有些异样的坚硬,总之和皮肤不大像。看来还得特别注意不要让人碰着他,近了他的身才行。
又想起贺临洲曾说过的话,有些踟蹰道:“贺观说这里头水深,你不去也是好的。”
乐然看他一眼:“你在说废话。这时候办什么劳什子婚宴,你也不看看请去的都是什么人,这事儿还能简单了?”她一挥袖子反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有眼睛的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可那又能怎么样?谁没点傲气?谁又真能在这大梁境内不给平阳王面子?”
江行川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有些好奇道:“都请了什么人?”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只有个大概的猜测。
乐然没抬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就你知道的,我拈花乐然,神医谷诡医贺观,还有些朝廷官儿这自不必提。”
“但说些你不知道的,百晓生白夜,”她说完抬头似笑非笑的看江行川一眼,又掰着手指头算:“无妄子元正,夏将军,林家两兄弟,百林教……”
她林林总总说了一大串,江行川越听越讶异,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些古怪。直到她最后指了指北方,笑了一声:“还有皇城里头的那位。”
这下可真是齐活了。
女人笑了一声,一甩身后马尾,从怀里掏出帖子扔在桌上:“你说,这么多人里头,去的会有多少?”
江行川皱起眉头:“十之六七。”
乐然站起身走去窗边,风吹起她鬓发:“上中下九流能叫上名号的几乎全部递了帖子,其中有几个特别的,就我所知,是叫那号称绝不离开清坊的萧如声亲自跑了一趟。”
“三无三不剑出世,这消息早在江湖传遍了。”她转身去看窗外:“断水江楼的帖子寄来了我这,现在也如他所料送进了你手里。你说,这一场婚宴,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转头过来,往日那吊儿郎当的笑收了,露出点隐约的锋芒来。
江行川眉头皱的死紧,深深的沟壑几乎将他整个脸都带着皱起来。
外头掀起一阵狂风,树叶沙沙作响,被裹挟着冲上天空。
彼时大梁各处,骑马的,靠腿脚的,整理行囊的,纷纷往上京城方向汇集。
山雨欲来,而风满楼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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