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了醒,醒了晕,阁颂从来没这么忙过,再来几次就能把他偶尔晕车的毛病治好了。
“鬓秋哥……”
还没彻底醒神,阁颂扒在地上下意识喊了这么一声,出乎意料的,徐鬓秋竟然应了。
阁颂迷迷瞪瞪睁开眼,正看见他费劲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捏着粉红色的小白兔围裙。
“阁颂,再有下次,你,你再瞒我……”
徐鬓秋原本打理得整齐精致的发型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刘海松松垮垮坠在眼角,可能有这点原因,眼里泪花闪烁。
不过他错过视线的速度太快了,阁颂半趴在地上只能看见他仍在不住抖动的下巴。
徐鬓秋这是,哭了?
阁颂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幕叫他说不出来话,心口也是一阵发闷,忙不迭爬起来,但手指胳膊上仿佛挂着石头,叫他伸展不开。
“鬓秋哥,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徐鬓秋狠狠一抹眼皮,大叫:“谁哭了!”
阁颂整个身子猛地一抖,声音微乎其微:“……呜呜呜是我。”
徐鬓秋直接一甩手里围裙,正正好扔到茶几上,大步跑走了。只是不过半响,徐鬓秋又吧嗒着拖鞋回来了,这回脸上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容。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阁颂刚缓过劲来,扑朔着眼睫看他:“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徐鬓秋仰头长吸一口气,大有甩手就走的态度,他真是听不得阁颂的话,每个字,每个标点都像是建立在他心尖上,支起一条颤颤巍巍的石子塔,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唯有小心翼翼地守着,护着,只是现在阁颂这头正被他缓慢剥开外衣的洋葱太刺激感官,徐鬓秋已经泪流满面了。
阁颂又轻轻开口了,可能是心中有愧,他不敢抬头直视徐鬓秋,尾音一抖一抖的,缓慢展开了一个崭新的故事。
“高一的时候我生过一场大病,某天醒来就在一区了,有人跟我说‘你已经死了’,现在能睁开眼是因为被梦洲选中培养了。”
梦洲,也就是他们现在口中的一区,掌管噩梦,他们只负责充当演员,真正的导演还是造梦者本身。
阁颂运气很好,被派发的第一个任务是个校园背景的噩梦。
那时他已经来到梦洲三天了,虽然被限制住自由只能待在一间卧室里,但凭着每天来给他送饭的男人也知道了这里的大致情况。
进入噩梦后他尽职尽责履行着任务要求,根据噩梦宿主的想象展开,只是奇怪的是这次阁颂竟然没从那个男生脸上看出来分毫的惧怕神色,他甚至能饶有兴致地反过来吓唬他。
阁颂和他在教学楼长廊里展开了追逐战,他是被追的那个。
很多学校里都会有什么传说,这里也不例外,阁颂扮演的是一个断头女鬼,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长裙,直接盖到了脚面,跑起来还得分神注意着点。
在他身后,那个娃娃脸的男的正呵呵笑着,手上拎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油锯!
“跑什么,不是要带我离开吗?”
阁颂听他含笑的声音,脚步更快了,左转是封闭式的厕所,右转则是楼道,阁颂毫不犹疑选择了后者,只是他刚踏进楼梯,只是眨眼功夫,竟然看到了只会出现在厕所里的整整齐齐的蓝色隔间门。
脚下一刹,鞋底和瓷砖摩擦出的滋声响亮非常。
两排隔间的大门尽数敞开,身后的大门却是紧紧闭合,阁颂猛抽两口气,听着外面油锯拉响的轰鸣声,猛地关上好几个隔间门,抄了把拖把闪身站在了大门边。
这样的话,那人开门时他兴许可以趁乱离开。
他紧紧贴着墙壁,很快,听到了两声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那人笑意盈盈地开口:“有人么?”
一室寂静,阁颂大气不敢出,那人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手下有规律地晃动铁门把手,嘴里哼唱着不成调的小兔子乖乖。
只是哼唱了两句,他停下了,与之一同的是他手下的动作,就连油锯声都消失了。
他咕哝了一句话,阁颂因为跟他只离着一张门板听得很清楚:“啊,又追来了,那就先不和你玩了……”
这句话之后,又过了片刻,阁颂听到了一阵匆忙逼近的皮鞋声,哒哒哒像是踩在他耳朵上一样,闷重响亮,很快就到了吵人的地步,它停下了,只是不过两秒就发出了更大的噪音,阁颂身旁缠绕着铁链的大门硬生生被从外踹开了。
阳光从大敞的门板间渗透过来,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粗重的喘息类似于野兽的低吼,似是气急。
他有着野兽般可怕的直觉,甚至都没有上前一步,透过铁门和墙壁衔接的缝隙盯上了阁颂。
“他呢?”
阁颂抱着拖把要哭了:“不不不不知道哇。”
说罢那人也不再看他,在他走后又来了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个青年。
两人看见他俱是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中年男人率先开口:“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上两口子吵架,你也是有够倒霉的。”
阁颂擦着额头冷汗,听见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才升到高中,将男人口中的两个人联系起来,打了个冷颤,还没问出口,又听中年男人身后站得离他远远的男生开口了。
“这次是学校,上次是福利院,不是那林莠到底什么意思,拉着咱们老大回忆曾经?”
中年人扭身狠狠瞪了他一眼:“阿荆,住嘴!”
阁颂这次回去就发了烧,这在整个梦洲都少见,这里的人体格强悍,乍然带回来个小弱鸡一时间都手足无措起来。
阁颂神志不清,晕晕乎乎直到晚上,滚烫的温度逐渐退了下去,被褥里的身体动了动,阁颂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一个半扎着头发的男人,穿着酒红色的衬衫,暗色的马甲将他的腰身收束得恰到好处,此时正托着下巴垂着脑袋,几缕头发不时扫过他的手指。
他轻轻一动,可能也是察觉到了阁颂醒来,微眯着眼睛看了过来,点评道:“你这小孩,没你哥禁吓呀。”
阁颂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又听这间小卧室门边传来动静,门口的男人推推眼镜,一手端着托盘,看见弟弟醒了微微一笑:“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阁颂猛点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跟街边乞食的小狗一样,看着很是真诚。
……
徐鬓秋抱着臂,嗓音喑哑,狐疑问:“就这样?”
“我们是这样认识的,这之后我和表哥逃出了梦洲,离开前林莠把我们的记忆都锁住了,表哥那边我不清楚情况,我是在又一次见到林莠的时候才觉醒了记忆。”
表哥那边说不清楚是假的,阁颂跟表哥在一起过了那么久,即便表哥高中最忙的时候都记挂着给阁颂打电话,但自从阁颂升入高中以后表哥竟然连过年都不来看他。
说是工作忙,阁颂小时候还勉强相信这个理由,但觉醒在梦洲的记忆之后这一切都不由得深想起来。
表哥,他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抹除过记忆。
他身上的谜团远比自己想象的多。
阁颂眨眨眼睛,缓回神,问:“鬓秋哥,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进十九区吗?”
“当时孟钊哥奇怪,说明明是低级阴世界,里面的人却自己开辟一个梦中梦很怪,其实是因为,林莠当时还是一区的人。”
阁颂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徐鬓秋看到他眉头轻轻蹙着,咬了下嘴唇,唇瓣因为充血泛红。
“林莠他一直在躲一区的老大曲卓,当年是,现在依旧是。鬓秋哥,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管。”
徐鬓秋却不再应话了,绕过他径自往厨房的方向去,边道:“准备吃饭吧,这些事之后再提。”
阁颂罕见地违逆了他的意思,掷地有声道:“鬓秋哥,你就让我放手去做一次吧,本来,本来已经成功了,林莠也成功加入六区了,但仅仅是因为要帮我调查表哥的死因他就前功尽弃了。”
“他逃了那么久,曲卓找到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带回一区的人是瞿六荆,他现在既不是引渡人又不是人,只能在每个世界夹缝里生存,这就是出自曲卓的手。而且曲卓的眼睛——”
阁颂猛地刹住话头,只不过还没死心,看见徐鬓秋停住脚步继续劝他:“我怕时间一久,林莠就等不到我们了。”
徐鬓秋低头凝视着脚尖,半响,嘴皮子动了动:“先来吃饭吧。”
阁颂在原地呆站半响,很小幅度地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腿,一个踉跄,拖鞋在瓷砖上蹭出尖响,徐鬓秋下意识朝他奔过来,不过已经到眼前了阁颂却是自己站了起来。
阁颂朝他翘了翘唇角,尽管面皮紧绷没有什么笑模样:“鬓秋哥,你知道吗,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当四年的咸鱼。”
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皱了下鼻尖,歪头道:“鬓秋哥,接下来你不会拦我吧。”
徐鬓秋手指蜷了蜷,没说什么,于是阁颂就擦着他的肩膀走了,换鞋,开门关门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门板合上的声音很小,几乎让徐鬓秋有种阁颂没有离开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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