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柚接过那盒被隋轻滑过来的香烟,手依旧垂在沙发边缘,手指打开了烟盒。
上次隋轻拿出这盒烟,是去年十月中下旬,运动会他带自己出去那次。上次他说这盒烟是他去年年初买的,那个时候还剩一半;现在秦柚打开,里面估计也就一半少一两根。
他没有拿烟,手指轻轻划着烟盒的边缘。
这盒被隋轻带在身上一年的烟,虽然有使用痕迹,但是依然完好整洁。
“要吃个蛋糕吗?”隋轻忽然问他。
他把思绪从这盒烟里拉出来,把它放回桌上,摇了摇头。
“不要了?”隋轻见他把烟放下,问。
他还是摇头。
选择不要不是他临时起意。把这盒烟要过来,只是出于这是隋轻的物品,他就想近近看看。
而且他好像做不到在隋轻面前抽烟。隋轻手里的烟和他本人浑然一体,怎么都不过分不违和;但秦柚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抽烟的话,怎样都很刻意,过于装模作样了,和那种下课躲学校厕所抽烟的人没两样。
那盒烟就这么待在桌子上,隋轻也没拿回去,但他看秦柚一直低着头,灭了烟,笑着问:“出门逛逛?”
不出意外,仍然摇头。
隋轻没说话了。
三秒钟内,没听到隋轻的声音,秦柚心中一紧,脑海中的思绪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绳索,原本松松散散地在一起没什么事,现在忽然紧绷,相互拉扯。
在隋轻过于漫长的安静中,他莫名着急,相互搭着的手指也暗暗发力。原本他看着地板,这会儿视线一低一收,看向沙发边缘,总觉得浑身的血液里有种发堵的麻痹感。
于是他倒逼自己想点话题。
结果隋轻忽然笑出声,问他:“家里管你管得凶?”
这句话打断了秦柚的思绪,但也让秦柚陷入了平静的沉默。
他不想消磨隋轻的耐心,但是这个话题本来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不针对隋轻,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这方面的事,他都条件反射地变得平静和沉默。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隋轻,所以他在那短暂的沉默后,开口说:“还好……”
接着补充:“……不要生活费就管得不凶。”
只要不回家触他爸的霉头,不给他爸要生活费,他死外面都行——这是他爸的原则。
隋轻问他:“高考完就回家吗?”
他不知道隋轻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心底有个想法,但面上回避地说:“……不想回。”
隋轻再问他:“三个月都不回?”
他看向手,依旧说:“不想回。”
隋轻就问:“那你上哪儿去?”
他沉默着,说:“……不知道。”
“上我这儿呗。”隋轻毫不费力地说。
秦柚:“……”
“就我一个人,又不要你房租。”
秦柚:“……”
你可真是看对人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真的,”见他没说话,隋轻又说,“管得不凶那不就刚好吗?还能回你兼职那里玩儿音乐,顺便挣点生活费,犯不着给他们要钱。”
秦柚:“……谢谢。”
“怎么越来越客气了?多大事儿——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想出门,看会儿电视,聊聊天?”隋轻一边问一边起身。
秦柚这才抬头看了他一下,收回视线点点头。
隋轻起身去拿之前在超市买的饮料,说了声“接着”,径直丢给秦柚。要不是秦柚下意识反应过来,就他那话音一落,饮料指定砸人身上。
他打开自己手中的饮料回来坐着,再随便找了部剧情不错的美剧,边喝边看,喝完一口还问秦柚:“要高考了是吧?”
“嗯。”
他问:“怕吗?”
电视的画面和声音,冲淡了刚才那种寂静氛围,能避免很多直接的眼神和语言交换。现在电视里放着片头,秦柚在这种环境下稍微有了安全感,回答:“还行。”
简短的片头一过,剧情开始了。隋轻看着画面中的人物,说:“看你提不起兴趣,我还以为是因为高考呢——心态好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柚双手拿着饮料罐身,又忍不住转起来。他看着字幕,好几条字幕过去后,他才说:“……有一点。”
“嗯?”隋轻发出一声疑问,看着他。
他就把目光从字幕换到手里的饮料,说:“会有一点。”
隋轻嘴一弯,继续看着剧里的场景,“没事儿,正常。有一点就有一点,能有什么差别?”
他去看电视秦柚才抬头,和刚才一样扫视那些字幕,大致看一眼才去看演员,开口:“你没怕过考试吗?”
隋轻直言不讳:“没在怕的。”
“……”并不意外。
秦柚只好淡淡地说:“你是不是从来没考差过。”
隋轻:“没注意过是好还是差。”
秦柚忍不住地看他一眼。
他那双眼睛做什么都有光彩,现在亮敞敞地盯着电视。
秦柚默默移开视线,看了几分钟电视,他才说出大部分人都想说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考试?”
在隋轻说话之前,秦柚还以为他会说“谁说一定要”,或者“不得不要”什么的。
结果隋轻弯起嘴角,眼睛看着显示屏没移动,笑意很深,没有一点尊重地说:“因为这个世界比较蠢,比较穷,还多少有点儿病。”
秦柚:“……”
隋轻又在说:“没有那么多‘一定要’的事儿,是世界想不到‘还能怎么要’而已。拿直尺测海浪,用基础运算预测湍流,除了蠢和旧我找不出别的词。”
湍流?他认为自己是湍流吗?
那种注定就是复杂混乱的,变化无常的,能被模拟但是不能被准确预测的物理现象?
隋轻忽然带着那种笑意看他,“再说了,考试这种东西,怕就怕一点,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偶尔怕点什么,还挺带感的吗?”
秦柚:“……”
他什么都不觉得,他只知道眼前的美剧才第一集,屏幕上就有两个角色在拥吻了,还打算来点大的。
整个空间里没有背景音乐,只充斥着那种寂静凌乱的声音。
他仓皇无措地垂眼听着,无处可藏地煎熬着;还隐隐有些紧张和讲不清的怕,一点也不带感——谁觉得带感谁去想想自己是不是沾点m。
等那场莫名其妙的激情拥吻过去,他才稍微自在一点,指腹悄然无声地一下一下敲打饮料罐。
他仓促地看一眼隋轻。
很明显,隋轻完全不受这场突兀的激情戏影响,仍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秦柚重新盯着字幕。双语字幕,就没有一个字或一个词进入他的大脑。走马观花地看了好几排,他才对隋轻说:“……但是我不喜欢。”
隋轻看过来,笑容没褪,语气平直地说:“喜欢音乐。”
这次就算秦柚不说话,他们也都知道是默认。
“冲突了?”隋轻问他。
不是那种反问,不是在说“难道这冲突了吗?”;而是平平淡淡地问:“你感受到了冲突吗?”
秦柚没有正面看着隋轻,也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个世界不缺我写出好音乐。”
“其实我真的不怎么了解音乐,”隋轻坦然地说,“不过我还是有些想问的——”
“音乐是怎么诞生的,为什么会死于现在?”
秦柚:“……”
隋轻接着说:“别着急想,什么都别想,没有那么多东西是可以一下想明白的;也没必要想明白,‘想明白’这种思维本来就不高级。现在,或者等你想的时候,把你的歌给我听,我肯定夸你;然后开开心心地去写歌,觉得不对了来找我诉诉苦,想哭一下就哭一下,真没关系。”
“……”
秦柚问出了那句只能在他面前问的话:“……我可以不考试吗?”
隋轻就带着笑看向他。
眼睛里的笑意远比嘴角的笑意要浓。
他说:“我高中也这么给我班主任说过。”
秦柚和他对视了一两秒,又移开视线问:“她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隋轻笑着,“我纯挨骂。”
秦柚微微低下头,却抬起饮料喝了一口。放下饮料后,他问:“那你怎么又去考试了?”
隋轻就像在对他自己说:“因为我比较聪明。”
自得结束,隋轻还对他补了一句:“你也没比我差。”
“……”
过了会儿,他问隋轻:“你为什么不想考?”
隋轻:“没有为什么。高中,激素水平高,做什么都上头。总觉得考试以外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那一秒那么想,所以就那么说了。”
良久的沉默后,他又问隋轻:“你说我该去吗?”
“我说?”隋轻的声音里带着笑,反问。
而他只是无意识地交叠着手指,划着饮料罐。
“我替你选?”隋轻又反问。
他点点头。
隋轻短促一笑,没说话。等电视里的对话情节过去,开始展现一幅夜晚的悬疑紧张画面时,隋轻才继续说:“那你肯定知道,不管是谁替你选,把路走下去的都是你自己,对吧。”
“嗯。”
隋轻没有立即回答他,随着屏幕上镜头的推移,隋轻也开口:“那我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为了告诉你:未来你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做什么才对。只是现在,你需要我的一句话来当推力——就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网友——OK吗?”
秦柚点头。
于是隋轻说:“那就去考试,当成日常生活里随手一做的事——打扫房间其实也挺累人的,但是平时顺手收拾也没觉得多痛苦。如果运气不好,学上得不开心,学什么都学得崩溃,那就回来,什么都别怕,不开心了也别怕,你不是还有音乐吗——怎么样?”
秦柚没回话。他的两只手都握着饮料,细微地摩挲,最后他松开一只,用剩下的手握紧罐身,喝完了最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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