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隋轻中肯地说。
“闲的？”辅导员重复他的话，“你闲的管不住自己？”
隋轻只说：“造谣的人闲的。”
辅导员收回手机，“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你的材料审核了。”
隋轻：“证明这件事是假的不就好了？”
辅导员没忍住刷了一下评论区，嘴上说：“初审已经结束了，公示名单过几天就会出来。”
隋轻：“那个帖子的发布时间是五天前，五天前为什么不问我？”
辅导员说：“事情发酵到今天才被院里老师得知；让你来，是让你处理一下这件影响不好的事。”
隋轻：“今天才得知，初审怎么就影响到我的材料了？”
辅导员划屏幕的手微顿，然后放下手机，重新看着电脑，“哒哒哒”敲键盘打字，“今天小组会议进行汇总，这种事的时间不能拖。”
隋轻被逗笑了，“还有这个社会拖不了的时间呢？”
辅导员心底幽火油然而生，正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声——
“那行吧。”
“……”这下辅导员愣了。他略带诧异地望向隋轻，不确定地反问：“‘行’？”
隋轻：“行啊。”
辅导员脑子转不过来了，“你、你……”他差点语无伦次，“你交换生名额不要了？”
“没事儿老师。”隋轻对辅导员笑。
洒脱轻巧的笑扰乱了辅导员，眼镜后的目光胡乱扫着桌面。
——这些学生不都拼了命地争这些名额吗？这么前途大好的机会，眼前这学生说不要就不要？真的还是装的？装的吧，肯定是假装自己掌控不了他。他就装吧，反正前途的影响是实打实的。
想到这里，辅导员又看一眼他的笑，混乱了；没法马上回击这种笑，开口第一个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看人，挥挥手。
然而在挥手的前一秒，隋轻已经动身打算离开了。
“等一下！”
迈出门的隋轻后退半步，偏头看向叫住他的辅导员。
“这件事不属实，对吧？”
隋轻点点头。
“那你自己处理一下，总这么挂着影响学院形象；不要到头来还要老师帮你兜底。”
隋轻的身影移出门框，拿着伞走出楼，伞一撑，在原地停了几秒；天上、树上的雨水，又细细密密覆盖伞顶。
伞挡住了三分之一的视野，他垂眼望着湿漉漉的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接着睫毛和伞沿一抬，光线又重新照进去。
敞亮的视野前是淅淅沥沥的路，隋轻往前一动，伞也跟着他直奔路而去。
走了一路，伞一收，隋轻踏入了体育馆。
他在窄窄的储物柜之间换好鞋，在空间里转了两三个弯，走进宽敞的场馆。
综合场馆内，混着几项运动项目场地，室外下雨也阻挡不了那些步伐的响亮。
“没课？”熟人看见他，满头大汗地问了个好。
“翘了。”
熟人哈哈一笑，抬肩擦个汗，把手里的篮球抛给隋轻。
隋轻抛回去了。
“不打？”
“带拍没？”
“带了，”熟人说，“但是下雨，没人一起打。”
“现在有了。”
于是熟人转头盯着篮球框投了个篮，转身朝他走过来，拿了拍，和他一起在羽毛球场地上对打。
打了十来个胜负回合，熟人捡球的时候，问他：“今天打那么干脆？不打花的？”
隋轻笑着，“接得住，打得过去——这不就行了？”
又打了几个回合，他们收了拍，坐在场馆里休息。
远处的篮球场仍然有四五个人在跑跳。
“诶，”熟人肘了肘隋轻，“那事儿是真的？”
“什么事。”隋轻看上去并不专注。
熟人都没太好意思开口，“就那个……说你在外面跟人……”
“——开房？”隋轻替他说了。
熟人干笑一声，“真的假的？”
隋轻带笑，一脸关心地看着他，“你信？”
那表情就好像在说：“这你都信，是脑子有病吗？”
熟人连忙说：“不是‘信不信’。就算是真的，也就惊叹一下——主要是。”
说完“主要是”，他也没往下说，撞一下隋轻的肩，让他去看篮球场。
那四五个男生的身影里，混入了一个飞扬的高马尾，混熟的都知道这是个女孩子。
隋轻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收回视线，没什么表示。
熟人就笑着说：“帮人问呢，不然球都不会打了，这几天加一起，就没见进了几个球。”
隋轻不说话。
熟人只当他逃避，打趣地问：“喜欢有女人味的？”
“有差别吗？”隋轻盯着场馆的另一头，“那你就说是真的。”
熟人愣一愣，对他这句话有点不满，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隋轻站起身说：“她亲自问，我会告诉她是假的；不是亲自问，我就说是真的。”
熟人也站起身，在原地看着隋轻离开的背影，又问了一次：“什么意思？”
隋轻并不觉得这些的人智商高到哪里去，但他还是转身，笑着解释：“我没时间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你就说是真的，让她专心一点，好好打球，别在我身上浪费情绪。”
说完留下背影离开。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高马尾的女孩子站在球场边缘休息，叉腰看着别人打球。不经意看见隋轻路过，随口问了一句：“走了？”
表情和看那几个男生没差别，只有运动后的汗和血管舒张，甚至不怎么在意隋轻。
隋轻笑着昂一下头，说：“走了。”
女孩子点点头，继续看球场。
重新撑起伞，隋轻又走了一路，走到固定车棚，骑车出校回租房。
从小到大，总有男女老少问隋轻：“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你喜欢吗？”
“那样的你喜欢吗？”
为什么都非得逼他喜欢呢？
小的时候，他还会在脑袋里想一想他们描述的人，想好了，说：“不知道。”
“挺喜欢的。”
“挺喜欢的。”
一直到后来，别人问别人的，他嘴上的回答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脑袋里根本不会去想任何具体的形象。
太阳的光会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客观而言。
光子与人体和物体相互作用，通过光学定律，让眼睛接收到作用结果，让大脑知道眼前的是“别人”。
但隋轻脑袋里全是水。
翻涌不停的水。
所有细致精准的光学定律，会被那种毫无规则的水面打破，光路混乱，大脑没法解析。
隋轻觉得挺好玩儿的。
别人不懂也没关系，反正他自己觉得好玩儿。
隋轻真挺喜欢普普通通的女孩的。就是普通地快乐着，普通地难过着，偶尔做点错事儿，偶尔做点好事儿。会去想自己不够漂亮不够优秀，会去想这世界真坏这社会真坏，但也就是想想，顶多心情低落或者情绪负面一点，不会陷在里面，带着出去吃点好吃的，或者弄点好看的、好玩的，又会很开心。
他看着心情也好。
非要说，漂亮的女孩儿确实赏心悦目。
但是隋轻觉得，漂亮女孩儿的数量，比大部分人想象中的多。
所以他说的“都挺好”，是真的分不出来。
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不是评价结果，是普通情况下的看人态度。
喜欢甜的和喜欢辣的有什么差别？素颜的和化妆的有什么差别？力气大的和力气小的有什么差别？有笑纹的和波澜不惊的有什么差别？认真学习的和认真生活的有什么差别？
问题是，隋轻本来就不在乎什么喜不喜欢的，这种女孩子要是被命运送到他身边，他会喜欢；要他主动去喜欢，基本没可能。
“都挺好”的话，选择其中一个的驱动力，又是什么？
隋轻眼里的爱情，大概是一种人生调节手段。
但他的人生不需要谁来调节。
也不想去调节别人的人生，那是别人自己的事——通常来说。
别说什么“驱动力”了，现在太多人都习惯把让人避之不及的那一面展现出来，习惯把隋轻天性不喜欢的某些东西展现出来，不给他上“阻力”已经很好了。
高中的时候刘询说过，隋轻这样的人是留给胆子大的聪明人的。
隋轻认为不是。
命好的也可以。
——客观而言。
总之等命就好了，在此之前，他不乐意想那么多。
车停在楼下，隋轻关伞上楼梯。
屋里室友没在，应该是上课去了。他进房间关上门，坐在桌前打开电脑，以他非计算机专业的能力，爬取相关词按时间排序，找到了说出第一句谣言的账号。
大概就是在某条寻人问人的贴子下，那个账号跳出来说：不是真有人问这是谁吗？和我不是一个专业，但是听他室友说，大一就在外面跟人合租，夜生活挺丰富的。
隋轻看着屏幕，顺手点火，借助烟里的化学物质，让脑袋里瞬息万变的海潮歇一会儿。
“听他室友说”？
这个小号背后是谁，已经不需要隋轻想办法知道了——人都说了宿舍室友说的，该找谁还不明白吗？
桌面上，有合租室友前几次留下的扑克牌。他管不住手，用指尖挑起牌面的一角，又手欠地拿起一张，玩着玩着，小打小闹一样凑到燃烧的烟丝上。
点点火星的温度烫得吓人，扑克牌的圆角立即卷曲。
烟丝与焦角分离，火苗一冒一熄，黑褐的卷边差不多停在国王的头顶，烧完了皇冠。
一扔，秃头的国王被丢进了近乎干净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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