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欢愉像变蓝的天际,慢慢冷却下来。
几个人分成几处地站着,或许都有各自的话要说。
秦柚也往前,走到了隋轻的身边。
不远处,阳光姐举着手机走过来;不过手机是对着海滩的,还用手掌抵住手机顶端,掩住摄像头;一边笑一边走,问他们:“能把你们的帅气留在我的vlog里吗?我可是会把视频往朋友圈里发的。”
隋轻对此没有异议,但他用那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向秦柚,袖手旁观地笑。
“……”秦柚点点头。
阳光姐一边夸一边围着他们运镜,和隋轻相互搭腔开点玩笑,最后结束整场日出的录制,心满意足地离开。
“看看海,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回程。”离开前她说。
看着她把手机揣进裤兜,秦柚嘴唇一抿,心底有股焦躁。
——他想要一份她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但是迈不出腿,也开不了口。
等人渐行渐远他都没能上前。
她要把那个视频带走了。
“隋哥。”
他开口。
“嗯?”
隋轻回应。
“你跟她熟吗?”他问隋轻。
隋轻:“小嘉吗?一般熟。”
“……”他不爽了这个称呼一秒,别扭地开口,“……你就这么叫她吗?”
“都这么叫,”隋轻说,“她从没给人说过名字。”
秦柚:“……”
有时候很感慨这些人的交友能力。
但他现在连要个视频都难受。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他问隋轻。
隋轻想了想,“应该吧,我给你看看。”
就在隋轻拿出手机的那一秒,秦柚猛地意识到这太像自己通过他搭讪别人,立即着急地叫停:“不要。”
隋轻手机都拿起来了,听他突然制止,看着他浅浅一笑,“不要了吗?”
笑容里没有那种对异性关系的揶揄,只是真的在问他“不要了吗”,就像他只在乎“要不要”的举动,不在乎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他两只眼睛都盯着隋轻,神色迫切,“我不是要加她好友。”
隋轻就把手机收起来,还是跟平常一样笑,“那怎么问联系方式。”
他又总不能说是想要那份包含他们的视频,但脑袋里的思绪忽然顺了一条线,于是他对隋轻说:“想要视频,留个纪念。”
“去要啊。”隋轻都笑出声了。
“……”
“不好意思?”隋轻看出了他的为难。
感觉隋轻又像逗小孩了,他下意识偏开头。
“去要啊,又不会不给你。”隋轻被内向小孩儿逗得很开心。
“……”烦人。
“不会开口?”隋轻不可能让他逃出自己的视线,“我教教你?”
“……”他勉为其难点个头,像没点。
不过隋轻看到了,于是说:“先迈左腿;或者右腿;看你喜欢——迈一个看看?”
“……”别盯人看。
“迈啊——这完了啊,走路没人教过吗?大学不教啊?”
秦柚被逼得急眼,希求他:“你帮我要。”
隋轻不看他了,往旁边离远一步,看着远处的空气,摇头说:“我不帮。”说完笑着等他自己着急。
他实在迈不出那一步,隋轻就重新笑着看他,说:“都不用你大声喊,你走人身边,稍后一点都没事儿,喊一声‘小嘉’;人回头问你什么事,你说‘能不能给我一份视频’,人不就给了吗?”
这是把教程掰开揉碎喂嘴里。
但他拒绝投喂,“……喊不出口。”
隋轻继续教:“比你大几岁喊声‘姐姐’,这都喊不出口就说‘你好’;不想太生分说‘那个’,礼貌一点说‘请问’——哪个喊不出口?”
“……”他说,“全部。”
隋轻都不看他了,再看一眼就会不留情面地笑出声。最后在心里笑完,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前猛拽一步,松开手又推了他一步。
“我跟你去,你自己开口。”隋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或许是手腕上太烫,烫得他不敢回头;隋轻又还在往前走,他只能逼自己往前。
阳光姐已经停在了某处,用不着他赶过去。
慢慢走近,和她对了一眼,他还没喊出“你好”或者“请问”,对方就主动转身正对他,笑着问他:“怎么了?”
“……”隋轻教的称呼他全忘了,“刚刚的视频可以给我一份吗?”
“当然可以。”阳光姐对他笑。
她拿手机的时候,秦柚回头看一眼,发现隋轻已经落后他很远了,正悠闲地走过来。
“我怎么发给你?”
阳光姐说话,秦柚回头,说:“隔空传一下。”
“没问题。”
两台设备在传输文件了。
阳光姐忽然看着他开口,笑容里有种百思不解:“是高冷还是社恐啊?我左看右看分不出来诶。刚觉得是不是有点社恐,看着又冷冷的,酷酷的,挺拒人千里。”
“……”
“那不说这个了——其实我以前跟你还有点像,后来觉得所有的一切也就那样吧,笑一笑闹一闹也没什么——不管怎么说,希望你每一天都可以快乐。”阳光姐友好祝福。
然而他只是敷衍地点个头,连句礼貌话都不说。
阳光姐不在意,挥挥手到别处去了。
秦柚正要转身的时候,有个人来搭话,隋轻也走到了他身边。
搭话的人说:“加上了?看样子我们的小嘉确实招人喜欢,要不要增进一下感情?”
表情有着秦柚害怕在隋轻脸上看见的打趣。
“……”
这人和隋轻比较熟,隋轻笑着说了句“我加你也没见你招人喜欢”,把对方哄走了。
“我没有……”秦柚想解释,但讲不清情况。
“就爱那么瞎说。”隋轻不用他解释。
于是他像给隋轻告状:“不喜欢别人说这种话。”
“我也不喜欢,”隋轻没在这上面说太多,一笑,问他,“要到了?”
他点头。
“开心吗?”隋轻又问。
真好意思问。秦柚摇头。
“别管开不开心,就说这视频你要到没。”隋轻指了一下他的手机。
他把手机装起来。
和他笑完,隋轻又看着他,说:“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办啊?真的怪担心的。”眉眼没皱,但感觉比平时深一点,真有点像担心那回事。
“……”
十五分钟的时间一到,一群人上了车,但每辆车分配的人和来时不一样,纯看心情分。
阳光姐开门进了副驾,从包里取出一个帆布袋递给隋轻,说:“给你装外套。”
“行。”隋轻在后座接了。
把头转回去,关上包,阳光姐舒适地靠着椅背,和开车的人闲聊。聊着聊着就安安静静地拿出手机看。
椅背逐渐从舒适的享受,变成疲惫的支撑。
她看了二三十分钟手机,不停打着字,最后鼻息一叹,不愿意再碰手机,装回包里,靠着头枕闭上眼。
开车的人在看路,听见叹息,看她几眼,很意外,“怎么了?没见你这么累过。”
“没事。”她的声音像是力气被抽干了。
“有事不装没事;怕有事,别怕我们会嫌事。到时候把你送到地点,车一走,随你自己去哪里,也别怕我们记得事。”开车的人又说。
她没有固执地坚持说“没事”,只是在一阵调息般的长久沉默后,恢复了起身看着窗外的力气,说:“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们‘爱’来‘爱’去,在‘爱’什么。”
“这是感情上有事了?”开车的人打着方向盘。
“不,”阳光姐一点也不阳光了,但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照着她,“别人的事。”
过了会儿,她又说:“我朋友,我真的理解不了这个人;要不是因为高中就认识,就那么一个,大学隔着十万八千里相互支撑走出来,现在没人帮,我真的想现在就绝交。”
“这样吗?”车转弯了,“这种朋友上的事真的难断。你说感情上,狠一狠说断就断;朋友毕竟是朋友,遇到事了,一起想办法能过一关是一关,真到了绝交那一步,无力回天。”
“是吧,”阳光姐也很无力,但为这句话激动共鸣,“就像你说的一样,感情的事明明可以果断一点,她偏偏不;转过头来天天给我抱怨、折磨我,我说什么都费劲。”
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口,“前段时间,查出有性病,跟她老公闹,发现她老公在外面和男的乱搞——”
秦柚一僵。
“——整个人都疯了;我劝了好久,后来直接上门逼着离婚,到现在还在给我哭给我哭的;就跟她非要结婚我死命劝一样,恋爱脑真的劝不下来。”
开车的人感慨:“老公和男的搞?怎么也摊上这种事了?越来越乱了,这么普遍。”
“这世界也是疯了,”阳光姐头往驾驶座转,目光却盯着前面,“你说自己在自己圈子里玩就行,非得出来祸害人干嘛呢?”
“圈子里玩?别想了,那群人巴不得把所有人感染一个遍。我亲戚家小孩,十五六岁什么都不懂,被人哄到圈子里去。别说什么病了,人都出事了;现在人一直待医院,不能自理,下不了病床。亲戚家到处忙着告人。”开车的放下了遮阳板。
阳光姐也抬手放下遮阳板,说:“你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是社会在试图理解包容他们的时候,他们到处入侵别人的正常生活——生活里、网上。出了事怪‘社会歧视’,怎么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不歧视他们歧视谁?”
“现在都当时尚,当天性。两个男的不顾场合,在餐厅叠着坐一张椅子接吻都当真爱。”开车的说。
阳光姐满腔气,回他:“还有一群正常人看乐子,编都要编一点同性假故事放网上,迟早跟那些乱搞的混一块。还说天性,那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敢和人说话啊,谁不是克服天性成长的?和我朋友老公乱搞那个,我也见过,说难听点就是装骚,明明能好好当个人,非得装出一股骚劲,给我恶心坏了;我这蠢货朋友,还想着人家是不是受尽社会冷眼,说人家和自己一样爱自己老公——我的天这是有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话吗??”
说着下意识把手机拿出来,结果又看到了朋友的消息,又烦闷地叹息。
“又发消息了?”
“嗯。”阳光姐啪啪打字,发了一句话就把手机丢包里,不再看。
手机砸进包的声音太大,开车的人就对她说:“这种朋友早点远离早好,别到时候整个生活都被搞得乱七八糟。”
“我再看看吧。”阳光姐的语速慢了、轻了,手肘撑着车窗,手背撑脸。
她的那扇车窗外,后视镜里,有着她的脸和座椅,座椅后只能通过缝隙看见僵住的肩。
凝固的身躯里是加快的心跳。
是那种急促到快要无法呼吸的快。
秦柚觉得自己在这辆车里快要窒息了。
大肆宣扬男同不顾场合发骚发情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男同不顾场合发骚发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窒息得想立即去看隋轻,但是躯体僵住了;颈椎死死定住,气管也是凝固的,只有混乱的气息一会儿动一会儿停。
这个阳光明媚的女人,之前不是说希望自己开心吗?为什么要在今天说出这些话?
为什么要在隋轻面前说这些话?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好不容易从隋轻那里获得一些安稳,转眼又被搞砸?
他急切地想从隋轻那里要回一份安稳,人却害怕地转头去看隋轻,每一下都像生锈了。
隋轻只是看着空气,像在看,又不像在看;像在听,又不像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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