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出身簪缨世家,娘家是先皇后的母族,曾经显赫一时的肃国公府。如今虽已失势,江家女的名声大不如从前,但凭借着执掌姜家多年,姜老夫人在绛京积累了不少体面声望。
豪仆搬着厚重的木箱往里面进,姜老夫人被衣着鲜亮的丫鬟婆子前后簇拥服侍着进入寺庙。
姜老夫人雪白银发梳得整齐,发髻上戴着几支金光灿灿的翡翠金玉钗,手中握着一串佛珠,远远瞧过去只觉富态尊贵,此时正与身侧一位中年男子交谈,眉头紧拢。
姜家如今有三位老爷,大老爷和三老爷便是姜老夫人所出,占了嫡出的名分,只是二人才能庸庸,难当大任。
大老爷如今虽是姜家的掌权人,却不得天子看重,碌碌无为多年,在朝廷中也只任了一个闲职,前不久更因玄卫司翻出来的一桩陈年旧案惹得天子不悦,朝堂上便挨了一顿训斥,落了个好大的没脸,回去便病了好几日。
姜二老爷则是妾氏所生的庶子,自幼养在姜老夫人膝下,才干能力远超两位嫡子,皇帝对其不能说十分倚重,却也能得些宠信,在朝中地位,京中名望也远非姜大老爷和姜三老爷所能企及。
同时,他也是原身寻找多年的生父。
此次姜老夫人上山礼佛,正是由姜二老爷亲自上山护送,只是或许还有要紧差事在身,姜二老爷待跟寺庙主持安顿好姜老夫人礼佛的一切事宜后,快马加鞭赶下了山。
却留下一位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年岁不大,瞧打扮做派应当是姜家子侄一辈,一直恭敬地跟在身后二人身后,不大抬头说话。不过姜二老爷下山时,他并未跟着离去,反而上前两步搀扶住姜老夫人,应是要陪着姜老夫人留在山上礼佛静修。
见余绾一直未曾收回目光,鸳尾顺着看过去,以为她不认识那位年轻公子,开口解释道:“他是姜家大房的嫡次子,名叫姜阳松,是绛京城里出了名的混不吝儿。”
“说来也怪,这混世魔王不在青楼歌坊里猫着寻欢作乐,跑到这清贫的山上寺庙里作甚?”鸳尾若有所思,“礼佛静修?这可是个最怕念经的主儿,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他。”
余绾听罢不禁挑眉,余光落在鸳尾身上一瞬。
听这话语,鸳尾对姜家倒是有些了解,可不像是从未有过交集的生人。
鸳尾并未察觉到余绾投来的目光,仍在自说自话,小声嘀咕道:“难道是他又犯了什么错,被硬逼着躲到山上来避避?”
没有等到余绾搭话,鸳尾这才转过身来,好奇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余绾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扬着下巴朝前院点了点:“姜家不愧是高门显贵,不过是姜老夫人上山礼个佛罢了,你瞧那奴仆们竟一箱一箱的往厢房庭院里搬东西,活似迁居一样。”
寺庙将朝向最好也最为宽敞的一间庭院打扫出来,用以姜老夫人和姜家公子礼佛居住。
庭院前后被姜家护卫围得水泄不通,唯恐出现任何闪失,来来往往的豪仆搬送着摆放在寺庙门前的朱红大箱,一趟接一趟,只觉寺庙前后院不停有姜家奴仆进出。
余绾不提,鸳尾本不觉着有什么,可话说出口,她再看过去,便也发现端倪:“是太多了些。寻常来说,就算久居山上,也不过一两车物什罢了,姜家下人都搬了快小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没有搬完吗?”
“还有整整一车呢。”余绾瞧着寺庙门外的驴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也不知姜老夫人要在这山上静修多久,这箱子里头又都塞了什么珍宝,怎么三四个小厮去搬,还累成这副模样。”
鸳尾细细一打量,果然如此。
上山礼佛无非是要带些紧要的物什,也不会装太多器皿家具,这么大的木箱三四个小厮搬一个也足够力气了,怎么就能将人累成这个样子?抬着箱子走一步恨不得停下来喘三下。
“太子未立,又正值废太子回京,朝局可谓瞬息万变,王室宗亲士族权贵也各有盘算,想来往后这一年都不会安宁消停。这么想来,姜家倒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在这个紧要关头竟让姜老夫人带着长房嫡孙跑来这山上礼佛,却也不操心府上诸事吗?”
鸳尾眉头皱起:“据我所知,姜家三位老爷孝顺,府上三房的各位夫人自然也懂事,府上内院大小事都要过问了姜老夫人才能裁决。这位老夫人上了山,府上可不就没有能拿主意的主心骨了。”
“世家大族的心思还真不是我等可以猜透的。”收好书信,余绾从菩提树上一跃而下,看着鸳尾勾唇一笑,似真似假地说,“就是不知道姜家的护卫身手好不好。”
鸳尾微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
“绛京城里还真是鲜少有这么破败的庭院,瞧着布局规整有序,地段好,左右也宽敞,怎么就能荒废成了这样?”
梅独开立在崇辉长街一座破旧不堪的宅院里,鹿皮玄靴踩着堆积的枯叶,四处打量。
这座宅院确实如她所说那般破旧不堪,身后是塌了半边的暖阁,瓦砾落得到处都是,旁侧的池塘也已经干涸,栽种的荷花自然尽数枯死,除却淤泥外,便只有难闻的恶臭。
下属回道:“据说是因为闹鬼。”
“闹鬼?”
梅独开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答,微微一愣,随即好笑道:“这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怎么个闹鬼法子能让这么好的一处宅子卖不出去?”
“谁住谁死。”
下属指着塌陷的暖阁,干涸的池塘,歪倒的柳树:“暖阁突然塌了压死的,倒在淤泥里起不来的,夜半吊死的......怎么离奇怎么来,怎么荒谬怎么来,前两天就刚死了一个。所以别说是什么夜半子时听到女鬼唱歌了,光是死了这么些人也足够让人胆寒。”
梅独开被气笑了:“这一听哪里是鬼魂作祟,分明是不安好心的人在装神弄鬼,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京城里头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惜命,不论是人是鬼,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哪家还敢去触这个霉头?哪怕是贱卖,也渐渐无人问津。”下属道,“若不是伯府失窃案查到了此处,我也不想碰这忌讳。”
梅独开皱了皱眉:“命案频发,便是官府不愿管,也应上交到我们玄卫司手里。查清真相,缉拿凶手,怎么能就这么听之任之?”
下属叹气:“官府一直不曾整理案宗移交给我们玄卫司,您也是知道柳大人的,一向是只会装聋作哑,官府愿意继续压着,柳大人自然喜闻乐见。”
梅独开眉头皱得更深了,一时没有言语。
下属见状唯恐她跑去闹,忙上前两步,小声劝道:“您就别去乱操心了。属下虽不知道这处宅子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绝对牵连不小,否则官府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糊弄,咱们还是赶紧将盗贼抓到,寻回赃物,否则别说是安裕伯,来日期限一到,陛下跟前我们也不好交差。”
梅独开眉头依旧皱着,却也没有再多说,颔首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便是。”
下属闻言却翻了翻眼,不禁暗自腹诽,你若是能有分寸,前两年又怎么会被赶出玄卫司,连绛京都呆不下去?
正说着话,另一位玄衣卫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位头发雪白,被五花大绑的老伯,回道:“梅大人,已经盘问清楚。”
“此人名叫钱兴,是个更夫。安裕伯府失窃那晚,他打更时路过这处宅院,瞧见一位身穿夜行衣的可疑人闪身进去,怀里还抱着一匹用桃粉绸缎包起来的物什,远远瞧着鼓鼓囊囊,他见此人鬼鬼祟祟,便跟了上去。”
“却不料被那人发现,夺过他的锣鼓,反手将他打晕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出现在明山脚下。”
“他昏迷了整整一夜,醒来后又听闻安裕伯府失窃,纵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担心会被官府误认成同伙,一直不敢声张。若不是我们顺着盗贼逃走的踪迹追查到这处宅子,发现他昏迷时遗落下的木剑,恐怕就真的毫无头绪了。”
梅独开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钱兴。
他瞧着四十有五,肤色黝黑,脸上挤满皱纹沟壑,此时已经被吓得直不起腰,腿一个劲儿地打颤。
“确认查验好他更夫的身份了吗?”
下属道:“已经去过官府,这钱兴当了二十几年的更夫,错不了。”
马鞭一下下拍打在手心,梅独开垂下眼皮,许久未言。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这才似笑非笑道:“你现在领着人去明山附近搜查,若是发现任何踪迹,即刻前来报给我。”
“夜黑风高,山路崎岖,明山入夜后确实是个魑魅魍魉出来杀人越货,毁尸藏物的好去处。”
入夜子时,星月惨淡。
夜色浓稠仿佛砚台上的墨汁,瑟瑟冷风卷动着枝条张牙舞爪。
余绾鸳尾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潜入姜老夫人暂居的庭院。
亲亲亲亲亲亲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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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明山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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