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在想出法子破局之前,祝云早决定暂且先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几日祝家刚操办完祝兴昌的丧事,二伯娘能在此时将相看的人领进府,显然是事先得到祝汉中的默许了,这也侧面反映出了祝汉中作为家主对此事的态度。
而此举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们想借此机会给祝云早定下一桩婚约,如此一来就能赶在祝清川回来之前,名正言顺地将春风堂纳为己有了。
祝云早初来乍到,对于祝兴昌、董采薇以及祝清川只有一个原主自带的模糊印象,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情。
现在祝兴昌已故,董采薇也是强弩之末,而祝清川偏偏又身在他乡,所以大房二房的如意算盘自然而然就打到了祝云早的头上。
祝云早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原主会怎么做,但她知道,现在由她来接管战场了。
别说是一夫多妻制,即便对方能做到守身如玉,破天荒地尊崇一夫一妻制,让自己就这样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也是断不可能的。
祝云早赶着小毛驴边跑边想对策。
别看这新坐骑大耳阔嘴、矮身短腿,叫起来呕哑嘲哳的,可跑起来却分外有冲劲儿,趟风冒雪之下几次三番都差点将祝云早给甩下去。
一人一驴就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叫声当中直奔云溪县而去。
云溪县离祝家村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甚远,而春风堂就位于云溪县文庙与武庙中间的那条街上。
云溪县不大,分东西南北四个门,来往的人不多,所以平日里为了方便管理,通常只开南北,不开东西。
时下日薄西山,雪意渐小,祝云早自北门骑驴而入,行至归德街时便礼貌性地改成了牵着驴子步行。
相比之下,云溪县要比祝家村热闹得多。
陈家肉店、钱记成衣铺、马家驴肉火烧、杨记书肆、李家铁匠铺......诸多铺子都支着窗户,时不时有人端着膀子、笼着袖子朝外头看上一眼,盼着雪能早点停。
而不受大雪影响的几家店铺,当属太平桥下,文武庙前的几家食肆了。
赵记羊汤店排在第一家,眼下天已擦黑,可排队的卖家仍有三折之多。
祝云早刚牵着驴子走到桥尾,就被一股浓郁的香气所勾住了脚。
不需要去尝,单从气味上一闻她便知道,这汤里面定然是加了陈皮、草果、花椒等多种香料,既保留了羊肉的鲜美,又掩盖了膻味,令人闻之便口生津液。
况且在这大雪寒天的,想要吃上这一块肉质鲜美的羊肉,至少要花上十五文铜板,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轻易豁得出去的。
但只买一碗羊汤暖暖身子就不一样了,半斤羊肉外加两块羊棒骨就能煮出几十碗羊汤来,而一碗羊汤只要三文钱。
古书有载:饮食不贵异品,御厨只用羊肉。
如今此等乡野之地的平头百姓,能在冬日大雪时分喝上一碗足可与御膳同日而语的热气腾腾的羊汤,简直是将性价比拉满的操作。
祝云早牵着驴站在桥尾不远处观察了半晌。
这家店的门脸不大,屋里似乎只摆了七八张桌子,灶台刚好靠墙设在临街的位置,如此一来只要将左右两扇支摘窗用木条或竹条支起,便能实现点餐口与出餐口的动线流水了。
祝云早闻着香味忍不住往前又凑了凑。
碗是粗瓷大碗,虽看上去用了不少年头,可刷得却十分干净,可见店家在细枝末节处也颇为用心。
一道奶白色的羊汤哗啦啦地浇在碗底,冷热一相遇,汤面顿时便飘起油花,暖烘烘亮晶晶的,惹得拿到手的卖家根本顾不上烫与不烫,甚至屁股都没挨到凳子就先嘬了一口,旋即便接连发出人类对美食最高的赞赏:啊——
旁边的大汉见状立时虎躯一震,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地盯着锅中的热汤,嘀嘀咕咕道:“排了半晌了,怎的还没到我......”
祝云早的视线也落在那碗羊汤上,美则美矣,但仍有美中不足之处。
羊汤若想提香,首先香菜末与辣椒油乃是不可或缺的两样佐料,其次若是再加上两克白芷、两克茴香、五克桂皮、一点点小茴香,以及一根白萝卜,那便可称之为人间至味了。
这是21世纪顶级吃货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
祝云早暗自轻叹一口气,刚想拔腿就走,便听及老板探出头来高喊了一声:“哪位要加芫荽和辣椒的,需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此话一出立刻便有无数人应和:“我、我也要!”
呦?
祝云早愣了一下。
这个看起来像古代的不知什么朝代居然有辣椒?
要知道,在历史上辣椒可是源自南美洲的作物,在明朝后期才传入我国的,而且一开始一直作为观赏性植物供人欣赏,并不作为佐料食用。
所以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个朝代会像宋朝一样用盐、酱油、豆豉、腐乳以及一些比较常见的食材当做调味品呢。
在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辣椒”与“芫荽”这两个词汇后,祝云早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不假思索地扯着驴冲到了长蛇一般的队伍后面。
但很快,她的鼻子便又被一阵似有若无的饼香所吸引了。
这股饼香实在勾人,光是闻着便能感觉到它定然是表皮酥脆、里芯香软,两面都撒了葱花与芝麻的。
祝云早朝着四面八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敢用堪比猎犬的鼻子打包票,这附近定然有一家卖的葱油饼准备掀开锅。
队伍整体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往前挪动了一小下,祝云早谈了探头,心里默数了一下前面的买家人数,不说五十至少也有四十余五了。
祝云早犹豫了半晌,最终一狠心一跺脚,离开队伍转头便顺着饼香传来的方向一路寻去。
很快,一个挂着“孙记饼店”木制招牌的食肆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刚来她便心生几分悔意了,这家店铺前面方才明明没有这么多人排队,可刚刚笼屉一开,香味便飘进诸多鼻子里,再经老板一吆喝,门前立刻便热闹起来,一点也不亚于刚才那家“赵记羊汤”的热度。
偏生这个时候驴子还犯起了了犟脾气,干在原地转圈,硬是说什么都不肯向饼店的方向前进一步了。
祝云早不信玄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上天的暗示,哪怕天雷滚滚也拦不住她过去买葱油饼的心,岂料无论她如何生拉硬拽、催促驱赶,这头倔驴都不肯屈从。
不屈服于天命不代表不屈服于运气和力气,眼见着“孙记饼店”门前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祝云早也只得再次放弃挣扎,牵着驴另寻目标而去了。
或许是苏格拉底的麦穗寓言隔空诅咒了祝云早,她饿着肚子走过一整条街都没再找到一家满意的食肆。[1]
这家羊脂韭饼不应季,那家红丝馉饳汤头不甚诱人,而最边上那家的梅花汤饼美则美矣,可巴掌大的一碗汤饼居然要足足七文钱。
祝云早将荷包攥得死死的。
董采薇得知她要跑到春风堂去,临走前摸了好几个荷包出来,拼拼凑凑总共才给她塞了三十六个铜板。
而其中六个铜板早就在刚一入拱辰门的时候,被她拿去买中看不中用的新鲜玩意了,现在想想真是悔之晚矣。
数着荷包里的铜板,她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她先是飞快地掏出了那本《食谱大全》,粗略翻看了一下,又在每一家肉摊、菜摊前都稍作停留了一下。
一番砍价后,祝云早牵着驴子提着肉和菜顺利找到了春风堂的所在之处。
来之前祝云早借着给董采薇送药的机会,曾旁敲侧击打探过几句,文庙在南、武庙在北,春风堂恰好就位于二者之间的一条小巷子里,所以想要找到春风堂的位置也并不算难。
自从祝兴昌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祝家上下一家老小都一直在忙着处理丧事,加之这几天落雪,故而一直都没有人来此清扫。
祝云早掏出董采薇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尘土味,尘土之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这股味道祝云早再熟悉不过了,大学五年加上读研一年半,她早就已经腌入味了,还没毕业就穿到大绥继承了这间医馆,也约等于是本专业直接分配就业了。
令祝云早意外的是这间药馆还不算太过窄小,半搭的两层中间挑空,上面一层用来休息,下面一层用来问诊,格局有点像现代的loft。
一入屋门便见正中摆着一个柜台,前面摆着一把椅子,后面则是一个偌大的传统中药柜。
祝云早走过去将一个个挂着木牌的小匣子逐次抽开,里面的草药一应俱全,闻之便给人一种心宁气定之感。
绕过药柜再往里走,由一扇四折的素屏隔开,里间有供人休息的竹榻以及供人艾灸的瓶瓶罐罐。
再往里则有一个后门,推开后可以看到一间厨房,大概祝兴昌平日里生活上相对粗糙,所以厨具的摆放明显不像前面的药室那样整齐,不过好在糙米、粗盐、面粉以及糖、醋、油等调料一应俱全。
厨房的后面则是一间小院,小院不大,但留有栓驴的桩子和放饭食槽,旁边还有一口水井,靠墙那侧还摞了点柴火,祝云早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现有的东西,保持基本的生活起居至少不成问题。
于是她粗略地收拾了一番屋子,燃起炉灶,给自己做起了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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