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玉随安都有些疑惑那师徒俩是不是睡着了，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无奈的话语:“……算了，燕历你先把剑收了吧，别吓到这可怜的小妖了。”
名叫燕历的少年当即收回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师父求夸奖。
得知自己被划分为可怜的小妖，玉随安抽了抽嘴角，但也明白现在还算安全，便第一时间转过身来，如同毒蝎般的目光将少年死死盯住。
燕历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蛋倒是白净秀气，身量较矮，一身棕色麻衣，与手上仙气凌然的长剑格格不入。
他纵横一世，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脖子。燕历……是吗？
待本尊恢复实力，定然第一个拿你开刀。
燕历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躲在师父身后。
怎怎怎么回事？！这附近也没啥大妖啊！只有那个无害的莲妖……
燕历这一躲，玉随安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移到那红衣男人身上。
下一秒，他陡然瞪大双眼。
是他？！
仙门百家中，西方蜀国青城派和北方靳国伏玉宗实力较强，玄门一般以他们为首，因此附属门派也多如牛毛。而正阳门便是青城派的附属门派，门中弟子大多身着清爽的蓝白色校服，其上一般绣有太极八卦图，是一个主修阵法符咒以及炼丹的门派。
当年他闲来无事，还抢了几本功法修炼了几日，后来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炼丹的天赋，才放弃改炼万魂幡去了。
而那个被燕历称为师父的红衣男人，正是正阳门的三长老——夜决，也是当年第一个察觉玉随安魔修身份的人。
什么时候正阳门改穿红色道服了？
玉随安轻退一步，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立刻低下头，掩盖着眸中杀意。
当年若不是夜决揭发了他的魔修身份，他早就将那些仙门搜刮待尽，哪里还用得着杀那么多人，平白多了诸多仇家。最主要的是，那些仙门有了他这个共同的敌人，便组成联盟数次讨伐，害得他受了些伤。
直到他后来炼制出万魂幡，仙门百家才彻底偃旗息鼓，迫不得已俯首称臣。
谁曾想突然蹦出来个凤凰衣连幡带人将他一剑腰斩。
玉随安强压着怒火。那万魂幡是他祭炼了两百年的法宝，其中的魂魄大多来自宗门里天赋绝佳的弟子长老，实力强悍，谁知连凤凰衣片刻都抵挡不了。
如今万魂幡断裂，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如今又夺舍成为这废物莲妖，还被小辈如此折辱，让他如何能不恨！
该死的夜决！
玉随安浑身紧绷颤抖着，将新仇旧恨一并算到夜决身上，可没过一会儿，他还是卸了力气。
夜决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为人谨慎异常，每次一有风吹草动便用神行符遁逃千里，是以强如玉随安也没能将他一举击杀。
而如今，夜决的修为应该已经突破到了金丹大圆满，反观自己，不仅没了修为奈何不了他，甚至连脱身都成问题，就连容貌都不是自己的……
对了，容貌！
玉随安眼睛一亮。他这观音相实属罕见，夜决绝不可能认出自己，他再假装软言讨饶几句。那夜决是正经宗门的长老，应该不会为难，届时还怕脱不了身吗？
思及此，他当即兴冲冲抬头，却见那师徒二人表情迷离，正痴痴地看着自己。
玉随安:“……”
什么鬼。
夜决整个人都被眼前的小莲妖迷住了。
他活了几百年，看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她们都没有像这只小莲妖这般……圣洁唯美。
那一瞬间的转身，长眉凤目，淡极生艳，长身玉立，婉约娉婷，如同观音临世。仿佛天下间所有描写美人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这般美貌，配上小莲妖那“可怜无助”的表情，让夜决的心都要化掉了。
“姑，姑娘……我这徒弟粗鄙不懂事，方才是否吓到你了？”夜决清了清嗓子，温柔问道。
燕历一愣，当即清醒扯着嗓子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师父要我抓妖的！”
“闭嘴！你喊那么大声，是要吓死我们啊！”夜决用力敲了下自家徒弟的头，暗道不懂事，随后立马赔着笑走上前来，俊秀的脸迷惑性极强:“姑娘不要管他，他学艺不精，看不出姑娘是个好妖。姑娘可是在此等人？还是说迷路了不知去向？我乃正阳门三长老夜决，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跟我提哦。”
玉随安却被那一声“姑娘”震得呆立当场。
这莲身和容貌竟能让金丹修士都认错性别？等等……
好像在久远的记忆中，也曾有人这么叫过他。但他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细节。
——大抵是被自己杀了吧。
玉随安将思绪收回，看着夜决那沉迷女色的模样，瞬间被气得浑身颤抖。还是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本尊现在没修为”，才堪堪按捺住杀意，勉强露出一个正常的表情:“我是男的。”
夜决温柔的笑意顿时一僵。
男、男的？！
燕历也捂着头瞪大了眼睛，随后立刻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就有师娘了。
不过也对，仔细看这莲妖的个头比师父还要高一些，胸前平平的，只是容貌美得太过雌雄莫辩，怪不得师父会认错。这些山野精怪，就喜欢幻化好看的皮囊，这个莲妖更大胆，居然还幻化成菩萨。
连他自己都差点看错要烧香拜拜了！
夜决只觉世界突然一个惊雷，劈得他外焦里嫩。
那些一见钟情，二月定亲，三年抱俩的美好幻想统统破碎，留在他脑海的只有小莲妖那句“我是男的”。
为什么男妖要长这么美？！！！
他机械地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一把拉过燕历，强制他和自己向玉随安鞠了一个躬:“打扰了，告辞。”
玉随安:“……”
他缓慢地用手盖住眼。
夜、决！！！
本尊定要将你师徒二人千刀万剐！！！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折辱过！
可无能狂怒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张悲天悯人的观音相貌用处极大，甚至能瞒过金丹期修士的探知。
看着夜决带着燕历失神落魄地走远，玉随安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翻了个白眼。
不管怎么说，这仇家是完美避过了。只是这寻找灵地……狭长的凤目流转，玉随安计上心头。
送上门的带路人，不用白不用。
……
……
……
越跟着夜决，玉随安便越发愤怒。
夜决走路七扭八歪，魂不守舍的模样着实恼人得很。
玉随安恨不得一拳锤死他。可夜决这死样子又是拜自己所赐，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跟着他们找到灵地，修炼自保。
打定主意后，玉随安再次小心翼翼地跟上去，所幸夜决心不在焉，速度也不快，在他们绕过密林后，赫然出现了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夜决似乎与那村长认识，交谈间依旧神情恍惚，摆了摆手后，便让燕历向老村长磕了几个头，随后二人便施法御剑而去。
玉随安心里一紧，连忙跳出来。
该死，忘了这茬。但看他们方才的交谈，那名叫燕历的少年估计便是出身于此。而夜决会出现在这，莫非这里属于正阳门的管辖？
那本尊醒来的那座山……岂不是这降仑洲中心山脉——天历山一脉？
玉随安神情古怪。
天历山一脉地处蜀国，以灵气富蕴出名，其上门派众多，正阳门所附属的青城派也在此脉中，更是其中乃至蜀国实力最强的门派，那为何自己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灵力？
或许现在过去，还能找那村长询问一番。
玉随安立刻操纵着莲茎飞速赶路，果然看到那个村长还未走远。
“老者，此处可是天历山脉？”玉随安行云流水般转身落地，为了不吓到那凡人村长还特意将身后的莲茎藏在袖摆下——万一吓晕了，他再找其他人问可就太费时间了。
老村长听闻有人唤他，疑惑转过身后顿时一愣。
“菩、菩萨？！”
玉随安:“？”
“菩萨！菩萨显灵了！”老村长激动地当场跪下。
玉随安:“……”
玉随安有些头疼。饶是修仙者见多识广，看到这观音相貌也会失态。凡人须臾一生，最是信奉神仙佛陀，此番亲眼见到他这副相貌反应便更大了。
“小老儿见到菩萨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历儿日后身体康健，出人头地……菩萨保佑……”老村长一边跪拜一边喃喃自语。
玉随安抽了抽嘴角。本尊纵横一世，受尽万人恐惧，倒是头一遭被无知凡人当成菩萨跪拜，当真荒谬绝伦。
“……啧，我且问你，此处可是天历山脉？”玉随安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老村长欣喜抬头交代:“菩萨，这里是地历山脉，和天历山脉相邻，要比天历山那脉矮些。这些年也没有什么野兽啊妖怪啊出没，咱们小燕村在此扎根有五十多年了。”
“地历山脉？本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玉随安有些疑惑，但见那老者模样神情不似作假，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说明这山脉很有可能是在他死后才出现的！
果然那老村长又道:“菩萨，您不知道吗？这事当年动静可大了，我们都看见仙光啦！后来听夜长老他们偶尔提起，说这地历山脉是一个大人物开辟的，正巧我们那时要搬家，想着既然是大人物开辟的山脉，定然没有妖精作乱，咱们就搬到这里来了！”
玉随安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道:“你刚刚说你们在此扎根了五十多年，具体是五十几年？”
老村长沉思了一会儿:“过了今年，好像就有五十八年了！”
那就是五十七年。
玉随安眼睛一斜，又问:“你知道乾华尊吗？”
“那谁人不知啊，菩萨！”老村长有些激动:“那个魔头都死了五十多年，唉？算起来，好像……好像他死了过后，没两个月这地历山脉就出现了！对了，菩萨，您问那魔头是要给他超度吗？依小老儿看啊，他根本不用超度……”
玉随安拧紧眉毛，懒得回答。
本尊竟死了这么多年？都快一甲子了。
怪不得连夜决都收了徒弟。
而且这地历山脉竟是本尊死后一个大人物开辟的，而今本尊又从此山复活……
是巧合吗？还是说，本尊的夺舍复活是人为算计的？
以及那个能被夜决称为大人物的人……
“那大人物，是谁？”
老村长再次沉思，道:“嘶……夜长老好像也没说过，那小老儿就更不知道了啊，菩萨。”
“如此。多谢。”玉随安转身欲离，见老者仍跪在地上，又道:“起来吧。日后若有机会，本尊会保燕历性命无忧。至于出人头地……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村长连忙又磕了几个头，满脸喜色:“谢菩萨！谢菩萨！”
玉随安轻哼一声，算是回答。可下一秒，他身后的莲茎便突然紧绷起来，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冷意爬上心头，而后逐渐蔓延到指尖。
天上飘来了几片雪花，密林中也传来了冰雪覆盖的吱呀声响。
玉随安愣了一瞬，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从天而降的威压压制得跪坐在地，紧接着，凭空出现的数道冰凌将他团团围住，就连他身后软趴趴落在地上的莲茎都被谨慎地隔开。
凌冽的寒气伴随着漫天风雪呼啸而至，周边青翠密林眨眼间便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衣，银装素裹，道路成冰。
一道冰冷威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此处危险，凡人……速速退下。”
闻听此言，玉随安登时目眦欲裂，银牙颤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个将他腰斩的……仇人的声音！
道门魁首——凤凰衣！
下一章老攻正式登场！[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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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遍地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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