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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探

油灯昏黄,将斗室内的空气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血腥气与草药味顽固地交织,弥漫在每一次呼吸之间。

地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若非羡仪本就全神贯注,几乎难以察觉。

她并未立刻靠近,只是搁下了手中那卷记录着临安府周边水系脉络的旧羊皮纸,目光沉静地投注过去。

那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眉心因剧痛而紧蹙,喉间溢出一声极低哑的呻吟。

他的意识如同在深海中挣扎,几次试图浮起,又被沉重的黑暗拉拽下去。

最终,求生的本能驱散了迷雾,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初醒时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与茫然,瞬间聚焦后,便只剩下冰冷的锐利,迅速扫过逼仄的屋顶、斑驳的墙壁、以及坐在灯下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起身,甚至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眼珠转动,将周遭环境尽收眼底。

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昏迷前的遭遇,而此刻身处陌生环境,面对未知之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极致的冷静与戒备。

“你醒了。”宋羡仪开口,声音平直无波,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敌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伤势很重,但性命无碍。”

赵遮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灯影模糊了她的具体样貌,只勾勒出清冷的轮廓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他试图移动手臂,牵动肩胛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冷汗,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未发出一声。

“是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与他年轻面容不符的沉稳,“为何救我?”

“恰逢其会。”羡宋仪答得简洁,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倒了半碗温水,走过去,却并未直接喂他,而是将碗放在他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板上。“能动吗?”

赵遮没有看那碗水,目光依旧钉在她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度危险的物品。“那些人呢?”

“死了,或走了。”宋羡仪退回桌边坐下,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我拖不动尸体,只能确保回来时无人跟踪。”

短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

赵遮艰难地尝试撑起身体,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肌肉的颤抖,但他拒绝求助,全靠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最终勉强靠坐在墙边,这个过程已让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端起地上的水碗,手指稳健得不似重伤之人,缓慢地喝了几口。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他略微缓过气。

“多谢。”两个字,吐得清晰而克制,听不出多少感激,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礼节。

“不必。”宋羡仪淡淡道,“我并非善心泛滥之人。救你,自有缘由。”

赵遮抬眼,眸中锐光一闪:“什么缘由?”

“你的伤,并非寻常斗殴所致。追杀你的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像是世家大族圈养的死士,或是军中好手。”

宋羡仪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在分析书中的一段记载,“他们招招致命,目的明确,不留活口。”

赵遮面无表情,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宋羡仪继续道:“你年岁虽轻,身手却极为了得,临危反扑,狠准决绝。若非身负旧伤,体力不□□些人未必能把你逼至绝境。你的招式路数,隐约带着军中痕迹,却又更为精妙狠戾,像是……”

她微微停顿,观察着他的反应,但他依旧如同冰封的深潭,不起波澜。

“像是由顶尖高手亲传,且经历过多番生死搏杀淬炼。”她下了判断,“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不会有这样的身手,更不会引来这样的追杀。”

赵遮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说书先生见识倒广。”

“走的地方多了,听得多了,自然能看出些门道。”宋羡仪对他的话语不以为意,话锋却陡然一转,“更何况,阁下也并非寻常人等。”

她的目光落在他方才喝水时无意间从怀中滑出的一块玉佩上。

那玉佩质地极佳,雕工古朴,虽沾染血污,却难掩其非凡品。

更重要的是,玉佩的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不易察觉的徽记——那并非当朝任何显赫世家的标记,而是前朝皇室旁支某一脉曾用过的私印。

这一脉,早在当今圣上登基前,便已因牵扯进一桩大案而彻底倾覆。

赵遮左手下意识地便要向怀中探去,却又硬生生止住。

他看向宋羡仪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与冰寒杀意,尽管他此刻重伤无力,但那目光依旧极具压迫感。

“你究竟是谁。”他一字一顿地问。

宋羡仪仿佛未曾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语气依旧平淡:“一个普通的说书人。”

宋羡仪如同审讯一般,牢牢看着对面的人。

她微微前倾身体,昏黄的灯光照亮她半张脸,眸光深不见底:“太上皇晚年,宠妃惠妃娘娘忽遭巫蛊之祸指控,龙颜震怒,惠妃娘娘被赐白绫,其母家冯氏全族流放三千里,其女嫁入的宗室赵家一脉亦受牵连,成年男丁皆斩,妇孺没入掖庭为奴……唯有惠妃娘娘早夭的女儿所出的一子,据闻当时年仅十岁,于混乱中失踪,身亡于悬崖,朝廷最终没再追查。”

她每说一句,赵遮的脸色便冷峻一分,到最后,已是寒霜覆面,眸中翻涌着刻骨仇恨与痛苦,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

“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与我何干?”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旧事?”羡仪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讥诮,“真的只是旧事吗?惠妃娘娘为何突然获罪?真的是因为区区巫蛊?还是因为她无意中触及了某些权倾朝野的门阀世族的利益?”

“比如……当时正急于向门阀世族表忠心、巩固地位的卢家与郑家?他们需要一件大功,更需要铲除可能与新帝没有关系的皇室旁支,以防后患。”

“冯氏与赵家倒台后,他们留下的势力空白,又由谁迅速填补了呢?”

她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赵遮,“而那个失踪的孩子,若他侥幸长大成人,得知家族覆灭真相,他又该如何?那些受益的世族,又岂会放任先朝血脉流落在外,成为潜在的威胁?追杀,不是理所当然么?”

屋内死寂。

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赵遮靠在墙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被彻底封存,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寒。

良久,他哑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知道得如此清楚,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你想向官府举报,换取赏银?或是……另有所图?”

“虽为说书人,家中却都是有关水利的书籍,我记得五年前越川府宋家女一篇《水经注疏》名动京城,但却因灭门惨案失去性命,你的手有常年书写的茧。”

“说书人自然要博古通今,记录所见所闻。”

赵遮带着探究的眼神注视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宋羡仪。

“如果我没猜错,你放在柜子里的那本蓝色封面的书里,还印着宋家的家印,那本厚重陈旧的《水经注》第三页有宋小姐独一无二的私印和批注,就算改变字体,落笔的力度也能看出来。”

宋羡仪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话,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却无丝毫暖意,“既然我们之间都在猜对方身份,那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五年前,京城另一桩灭门惨案,宋御史一家上下七十三口,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府邸焚为白地。对外宣称是流寇所为,可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流寇’?”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萧煜身上,冰冷而锐利:“宋御史时任工部给事中,为人刚正,彼时正奉密旨暗中查勘漕运亏空与军械走私案。而这两条线,最终都隐隐指向了卢、郑两家把持的领域。就在他即将有所获时,宋家便遭了灭顶之灾。”

赵遮的眼神微微变化。

宋家惨案,他亦有耳闻,只是当时自身难保,未曾深究。

此刻听来,竟与自己家族的冤案有着如此相似的手笔——铲除异己,灭口销证。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深埋的痛楚与恨意。

宋羡仪继续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欲雪祖母沉冤,报家族倾覆之仇;我欲查家门惨案,诛灭幕后真凶。但卢郑两家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江湖,仅凭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赵遮看出来她的计划,顺着她往下说:“你想用曝光我的身份来要挟我跟你合作,你助我登官场,我助你查真相。”

她走回桌边,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刀锋:“你也不算笨,你需要助力,需要一个新的身份,需要重回权力的中心,才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被层层掩埋的真相,才能拥有复仇的力量。”

“而我,”她直视着他,“我能帮你。我可以为你提供暂时的庇护,帮你谋划如何洗脱‘罪裔’身份,如何以一个合理的缘由走入朝堂视野。我熟知律法典故,通晓水利算学,更能从这市井茶楼之中,为你收集各方信息,分析朝局动向。”

“作为交换,”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成为我在台前的刀与盾。利用你将能获得的权柄,助我彻查宋家一案,搜寻卢郑两家的罪证,将他们彻底扳倒。”

“我们结盟,无关情谊,只为利益。各取所需,互为凭依。”

她说完,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两人之间无声交锋的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下激烈碰撞。

也找我垂眸,看着地上自己苍白修长却布满薄茧与伤痕的手指。良久,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宋羡仪。

“你如何能确定,我会跟你合作?又如何能保证,我掌权之后,不会过河拆桥,甚至反咬一口?更何况我一人也可以调查。”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上位者固有的多疑与谨慎,尽管他此刻落魄如斯。

宋羡仪笑了,那笑意极淡,却冷冽如冰刃。“因为你别无选择。我是你眼下唯一的生机,也是你复仇唯一的、或许渺茫但确实存在的路径。至于过河拆桥……”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荷花玉佩,“我既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你的身份,自然也有办法在你背叛之时,让你重新变回那个被四处追杀的‘罪裔’。”

“赵公子,我们是同一种人——活在深渊里,除了仇恨一无所有。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有时,猛虎的利齿,才是撕破黑暗最有效的武器。”

赵遮沉默地注视着她,这个看似清冷柔弱的女子,却有着洞悉人心的锐利和敢于与恶魔交易的胆魄。

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打在他最核心的需求与顾虑之上,也正好落入他的陷阱之中,他以退为进逼宋羡仪说出这些话,为的就是她急需与他合作。

利益同盟的确是目前最现实、也最可能互利的选择。

半晌,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好。”一个字,掷地有声。

没有誓言,没有承诺,只有基于冷酷算计和共同目标的暂时联合。

就在这时,窗外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哭喊和惶急的呼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宋羡仪蹙眉,再次走到窗边,凝神细听。

风声送来的断续话语,让她面色微微沉凝。

“粮仓空了……”

“河水也快干了……”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要饿死人了……”

饥荒的阴影,如同无声的潮水,开始悄然蔓延。

宋羡仪关上窗,回头看向靠坐在墙边、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赵遮。

“看来,我们的合作,第一步或许就要从这场即将到来的饥荒开始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未来走向的谈判从未发生。

赵遮也听到了窗外的动静,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波澜,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一片沉冷的坚毅。

新的棋局,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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