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驶进目的地的车站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红色,余晖透过车窗斜斜落下,落在苏慈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给补丁摞补丁的衣角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王群牵着她的手,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却格外有力,像握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她怀里的黑石睡得迷迷糊糊,小爪子偶尔轻轻蹬一下,鼻尖还沾着山里的泥土,毛茸茸的尾巴垂在苏慈胳膊上,暖乎乎的。
走出车站大门,一阵混着饭菜香的风扑面而来,有葱花炒鸡蛋的清鲜,有红烧肉的醇厚油香,还有白面馒头刚出锅的麦香,这些味道和山里野果的清甜截然不同,勾得苏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肚子也跟着 “咕咕” 叫了两声。她赶紧低下头,生怕被王群发现,脸颊却悄悄红了。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玻璃洒下来,在地上映出一圈圈圆圆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小月亮。来往的自行车 “叮铃铃” 响个不停,车铃声清脆又热闹,车后座有的绑着鼓鼓的布包,有的载着背着书包的孩子,孩子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糖画。
“咱们快到家了,” 王群指着不远处的一排红砖房,声音里带着暖意,“那是你阿姨所工作的学校的的教师家属院,以后咱们就在这儿住。” 苏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家属院的围墙是用红砖砌的,砖缝里还沾着点白灰,门口挂着块刷了黑漆的木牌,上面用白漆写着 “市第一小学教师家属院”,字迹工整有力。
走进院门,脚下是用碎石铺的小路,碎石被踩得光滑,走在上面 “沙沙” 响。路两旁种着几棵月季花,花瓣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粉的、红的,在路灯下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好看极了。旁边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校服,衣角在风里轻轻晃,还有一块印着小碎花的床单,浅蓝的底色上印着粉色的小花,是苏慈从没见过的好看图案,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回来了!” 王群推开最西边那户的木门,门轴 “吱呀” 一声响,像在打招呼。院子里的鸡圈里立刻传来几声 “咯咯” 的轻响,一只棕色的老母鸡正卧在窝里,眼睛半眯着,旁边还放着两个刚下的鸡蛋,蛋壳带着淡淡的粉色,透着新鲜。
屋里很快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蓝色教师制服的女人走了出来。制服的袖口熨得平平整整,没有一点褶皱,胸前别着枚小小的塑料胸针,上面刻着 “教书育人” 四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光。她头发梳成整齐的麻花辫,用黑色的皮筋紧紧扎着,发梢垂在肩膀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里还拿着块没织完的毛衣,浅灰色的毛线绕在竹针上,针脚细密又均匀。
“回来啦?” 女人迎上来,是王群的妻子李娟。她刚要伸手接过王群肩上的帆布背包,目光突然落在了苏慈身上,还有她怀里探出头的黑石,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显然没料到王群会带个孩子回来。苏慈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把黑石往怀里又紧了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棉袄上的补丁。那补丁是王婶用旧裤子改的,布料比棉袄厚,磨得指尖有点痒。
“这就是苏慈吧?” 李娟很快回过神,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走过来时,苏慈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墨水香,像林薇姐姐课本上的味道,熟悉又亲切。李娟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手心暖暖的,带着织毛衣留下的薄茧,一点都不扎人:“快进屋,外面风大,你看你耳朵都冻红了。”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顺着耳朵流进心里,让苏慈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了些。
进屋的瞬间,一股暖意立刻裹住了苏慈,比山洞里的柴火堆还暖和。屋子是砖瓦房,地面铺着水泥,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光脚踩上去都不脏。外屋是客厅兼厨房,靠门的位置摆着一张木制八仙桌,桌面被磨得发亮,能隐约照出人影,边缘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应该是用了很多年,桌腿用铁皮包着,防止磨损,想得很周到。
桌子旁边放着四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搭着件深灰色的男士中山装,领口整整齐齐,应该是王群的。厨房在里侧,灶台是用砖头砌的,表面抹了白灰,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放着一口黑色的铁锅,锅里还剩着中午的玉米粥,冒着淡淡的热气,飘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灶台旁边的墙面上,贴着一张红色的日历,上面印着 “1978 年 10 月”,字体很大,清晰可见。日期旁边用铅笔写着 “磊磊月考”“买煤”,字迹清秀又工整,一看就是李娟写的。墙上还挂着几样东西:一把竹编的炊帚,编得紧实又好看;一个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搪瓷缸,缸口有点掉瓷,却洗得锃亮;还有一张李娟的 “优秀教师” 奖状,红色的绒面,金色的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特别光荣。
“爸爸!” 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突然从里屋跑了出来,脚步声 “噔噔” 响。他们的校服领口都系得整整齐齐,胸前别着 “市第一小学” 的校徽,金属的校徽在灯光下泛着光。大一点的男孩个子快到王群的肩膀,头发理得短短的,精神又利落,是王群的大儿子王磊,今年 12 岁;小一点的男孩和苏慈差不多高,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眼睛圆圆的,是二儿子王浩,9 岁。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山里刚升起的星星,好奇地围着苏慈转来转去。
“这是苏慈妹妹,以后就跟咱们一起住了。” 王群把黑石从苏慈怀里抱下来,放在地上。黑石立刻跑到苏慈脚边,尾巴微微绷紧,警惕地盯着两个男孩,鼻子里发出 “呼呼” 的轻响,像在保护苏慈。王浩忍不住蹲下来,想摸黑石的头,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小声问:“妹妹,它叫什么啊?是不是很凶呀?我不会欺负它的。”
苏慈摇摇头,小声说:“它叫黑石,不凶,就是有点怕生。” 刚说完,王磊就凑过来,指着她棉袄上沾着的小树叶问:“妹妹,你衣服上怎么有树叶呀?你是从山里来的吗?山里是不是有很多小动物?”
提到山里的事,苏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眼睛也亮了:“我住的山洞旁边有很多松树,风一吹,树叶就会落在我衣服上。山里还有会藏栗子的松鼠,我见过它们把栗子埋在土里,等冬天没有食物的时候再挖出来吃;李大叔还教我认草药,有的草药能治病,有的能止血……”
两个男孩听得眼睛都直了,王浩拉着苏慈的衣角,追问个不停:“妹妹,山洞里黑不黑呀?你晚上一个人住会不会怕?”“你见过野猪吗?野猪是不是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有长长的獠牙?”“李大叔是不是像猎人一样,能射中小鸟和野兔?”
苏慈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却还是耐心地回答每个问题。她偶尔还会模仿山雀的叫声,“啾啾 —— 啾啾”,声音脆生生的,像真的山雀在叫,逗得王磊和王浩哈哈大笑,院子里满是孩子们的笑声。
李娟站在灶台边,看着三个孩子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满是温柔。她从碗柜里拿出一个搪瓷碗,碗是粉色的,上面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虽然边缘有点掉瓷,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李娟倒了碗热水,小心翼翼地递到苏慈手里:“喝点水暖暖身子,路上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渴了。”
苏慈接过碗,热水的温度透过搪瓷传到手心,暖得她手指都不僵了,心里也热烘烘的。她小声说了句 “谢谢阿姨”,捧着碗慢慢喝了起来,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暖和了。
王群走到李娟身边,小声跟她说了苏慈的情况。她在山里的生活,李大叔和张婶的照顾,还有路上遇到人贩子的事。李娟听着,眼神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心疼,她看了看苏慈磨破鞋底的布鞋,又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手指,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挂在门后的钱包:“我去趟菜市场,晚上给咱们慈儿做红烧肉,再买条带鱼,孩子们都爱吃这个,也给慈儿补补身子。”
李娟走后,王群带着苏慈参观里屋。里屋分两间,靠南的一间是王群和李娟的卧室,阳光能照进来,很亮堂。屋里摆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印着小碎花的床单,叠着两床蓝色的被子,被角都叠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一样整齐。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红色外壳的闹钟,指针 “滴答滴答” 地走着,声音很轻,还有一本翻开的书,是《教育学》,书页上画着很多波浪线,旁边还写着小小的批注,是李娟看的。
另一间是王磊和王浩的房间,比卧室小一点,却很温馨。屋里摆着一张上下床,上铺是王磊的,铺着蓝色的床单,床头放着一个小枕头;下铺是王浩的,床单是浅灰色的,和李娟织的毛衣颜色很像。床的旁边放着一张木制书桌,书桌上整齐地摆着课本、练习本和文具,没有一点杂乱。其中一本语文课本的封面上,画着个小小的孙悟空,手里拿着金箍棒,是王浩画的,虽然简单,却很传神。
书桌上方的墙面上,贴着两张红色的奖状,一张是王磊的 “三好学生” 奖状,另一张是王浩的 “数学竞赛二等奖” 奖状,都是用金色的字写的,和李娟的 “优秀教师” 奖状挂在一起,像一片小小的 “荣誉墙”,特别光荣。
“以后你就住下铺,行不行?” 王群指着王浩的床铺问。苏慈看着干净的床单,又看了看书桌上整齐的课本,心里满是欢喜,她从来没住过这么干净、这么暖和的房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书,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激动:“谢谢叔叔,我会好好爱惜的。”
王磊和王浩兴奋地拉着苏慈,把自己的宝贝都拿出来给她看:王磊有一个红色的铁皮小汽车,车身亮闪闪的,下面有四个小轮子,放在地上轻轻一推,能跑很远;王浩有几本彩色的连环画,有《西游记》《小兵张嘎》,封面上的图案色彩鲜艳,人物栩栩如生,是苏慈从没见过的。
“妹妹,这本《西游记》可好看了,我给你讲孙悟空打妖怪的故事吧!” 王浩翻开《西游记》,指着画着孙悟空的一页,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你看,这是孙悟空,他有一根如意金箍棒,能变大能变小,还会七十二变,可厉害了!他还打了白骨精,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
苏慈听得入了迷,眼睛紧紧盯着连环画,偶尔会小声问:“孙悟空真的会飞吗?他能飞到天上去吗?”“妖怪长什么样子呀?是不是很吓人?” 王磊在旁边补充,还会模仿孙悟空的动作,举起手喊 “如意金箍棒,变!”,逗得苏慈哈哈大笑,黑石也被笑声吵醒,摇着尾巴在旁边转圈。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里的灯光却格外暖,照亮了每个角落。苏慈看着眼前的一切 —— 干净整洁的房间,温和亲切的叔叔阿姨,热情开朗的哥哥,还有身边欢快转圈的黑石,心里悄悄冒出一个念头:这里,好像也能成为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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