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卷子刚被李娟收进抽屉，教师家属院的年味就顺着窗缝钻了进来。张奶奶家的腊肉挂在屋檐下，油珠顺着肉皮往下滴，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油星；刘叔叔家的孩子正踮着脚贴春联，红纸黑字在灰白的墙面上格外鲜亮。苏慈跟着李娟忙前忙后，袖子挽得老高，一会儿用旧报纸擦玻璃窗上的灰，一会儿学着剪窗花，她手巧，跟着李娟折了两次，就能剪出歪歪扭扭的 “福” 字，虽然边角不够整齐，却透着股认真劲儿，李娟把它贴在最显眼的玻璃窗上，笑着说：“咱们慈儿剪的，比买的还好看。”
“慈儿，来搭把手，把这串红辣椒挂上去。” 李娟踩着小板凳，手里举着穿好麻绳的红辣椒，辣椒串足有半人高，红得像团火。苏慈赶紧跑过去扶着板凳，仰着头看辣椒串在屋檐下晃悠，和旁边晒着的金黄玉米串凑在一起，红的红、黄的黄，风一吹，玉米叶子 “沙沙” 响，满是过年的热闹劲儿。王磊和王浩也没闲着，王磊拿着扫帚扫院子里的落叶，王浩则蹲在地上，用小石子画鞭炮，嘴里还 “噼里啪啦” 地模仿响声，惹得苏慈直笑，手里的抹布都差点掉在地上。
离大年三十越来越近，李娟更忙了。她带着苏慈去国营菜场采购，菜场里挤满了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李娟挤到肉摊前，买了半扇排骨，又在水产区挑了条鲜活的鲤鱼；转到布店，她扯了块浅粉色的细棉布，又给王磊和王浩各扯了块藏蓝色卡其布，要给三个孩子做新衣服过年。晚上灯下，李娟踩着缝纫机，“嗡嗡” 声在屋里响着，苏慈坐在旁边，看着布料在她手里变成衣服的样子，心里满是期待。几天后，新衣服做好了：苏慈的浅粉色罩衣上，李娟特意绣了朵小梅花；王磊和王浩的藏蓝色上衣，胸前缝了个小小的五角星，三个孩子穿上新衣服，站在镜子前转圈圈，黑石在旁边 “汪汪” 叫跟着转圈圈。
大年三十那天，天还没亮，苏慈就被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吵醒了。她穿上新罩衣，跑到镜子前照了又照，又帮着李娟包饺子。李娟把提前洗干净的硬币包进饺子里，笑着说：“谁吃到带硬币的饺子，来年就有好福气，学习进步，身体棒棒的。” 苏慈睁大眼睛，盯着案板上的饺子，心里暗暗盼着自己能吃到。
中午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了王群的信。李娟拆开信，念给三个孩子听：“娟儿，今年我要留在营区和战士们一起过年，没法回家，你多给孩子们买点糖。。。” 苏慈捧着信纸，手指轻轻摸过 “慈儿” 两个字，虽然有点想念王叔叔，但她知道，王叔叔是在守护大家的平安，就像爸爸以前做的那样，心里也就不觉得难过了。
傍晚时分，年夜饭终于摆上桌。松木八仙桌上铺了块洗得发白的红桌布，中间是一大盆炖排骨，排骨炖得酥烂，汤汁浓郁；旁边摆着红烧鱼，鱼身上撒着葱花，寓意 “年年有余”；还有一盘金黄的炸丸子，外酥里嫩；最中间是热气腾腾的饺子，白胖胖的，冒着热气。李娟给三个孩子各盛了一碗饺子，笑着说：“快尝尝，看看谁的福气最先来。”
苏慈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轻轻咬了一口 ——“咯嘣” 一声，她眼睛一亮，从嘴里拿出一枚亮晶晶的硬币：“阿姨！我吃到了！我有好福气啦！” 李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咱们慈儿最有福气了。” 话音刚落，王浩也叫了起来：“我也吃到了！我也有福气！” 王磊紧随其后，也从饺子里找出了硬币，三个孩子举着硬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黑石蹲在旁边，看着他们 “汪汪” 叫，还时不时用头蹭蹭苏慈的腿。
吃完饭，李娟把瓜子、花生和水果糖摆到桌上，又端来一壶热茶。三个孩子围坐在沙发上，听李娟讲她小时候过年的事：“以前过年，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才能买新衣服，我小时候的新衣服，都是你姥姥用旧衣服改的，缝上朵小花，就觉得特别好看。” 王浩吵着要玩 “猜谜语”，他先出谜：“像糖不是糖，有圆也有方，帮你改错字，越擦越亮堂。” 苏慈立刻答：“是橡皮！” 王磊也跟着出谜，苏慈和王浩抢答，客厅里满是笑声。玩到快十点，苏慈的眼皮开始打架，王浩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一点一点的。没过一会儿，三个孩子就相互倚着歪倒在沙发上：苏慈靠在王磊肩膀上，王浩的头搭在苏慈腿上，黑石趴在他们脚边，都睡得香甜。李娟看着他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轻轻拿出厚厚的羊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们身上，掖好边角，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王群的信，就着台灯的光慢慢看。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密，屋里暖融融的，满是家的味道。
大年初一早上，苏慈是被密集的鞭炮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李娟已经在厨房忙活了，锅里飘出米粥的香味。“慈儿醒啦？快来，阿姨给你准备了红包。” 李娟笑着递过来一个红色的纸包，上面用毛笔写着 “新年快乐”。苏慈接过，感觉里面鼓鼓的，心里满是欢喜，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专门的新年红包。
吃完早饭，李娟带着三个孩子出门拜年。家属院的住户们早就开了门，门口贴着崭新的春联，有的还挂着红灯笼。张奶奶看到苏慈，赶紧拉着她的手，塞给她一个红包：“慈儿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做个有文化的人。” 刘叔叔也笑着递来红包，还摸了摸她的头：“听说你上次考了全班第二，真厉害！新的一年要长高高，继续加油。” 苏慈跟着李娟挨家拜年，手里的红包越来越多，她小心翼翼地把红包收在新衣服的口袋里，按得平平整整的，心里觉得甜滋滋的，这是她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
中午的时候，李娟和王群的亲戚们也来了。王群的姐姐带着儿子过来，一进门就拉着苏慈看：“这就是慈儿吧？长得真精神，眼睛亮闪闪的，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她给苏慈塞了个厚厚的红包，还送了个布娃娃，娃娃穿着粉色的裙子，头发是金黄色的，苏慈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王群的哥哥也来了，他是个工人，手上带着厚厚的茧子，摸着苏慈的脑袋说：“听说你学习特别好，要继续努力，好好长大，将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不辜负你爸爸的期望。” 苏慈点点头，小声说：“谢谢叔叔，我会的。”
一整天下来，苏慈的口袋里装满了红包，怀里抱着布娃娃，心里满是幸福。晚上躺在床上，她把红包一个个拿出来，整齐地放在枕头边，数了又数，然后小心地收进一个铁盒子里，这是李娟给她的，让她装自己的小东西。她摸着铁盒子，心里想：这真是我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了，有阿姨，有哥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我。
大年初三那天，李娟决定带着三个孩子去边防营区探亲。他们早早地起床，提着给王群和战士们准备的腊肉、冻饺子，还有李娟亲手做的馒头，坐上了去营区的汽车。汽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营区门口。王群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到他们，他立刻快步走过来，一把抱起王浩，又摸了摸苏慈的头：“慈儿，想叔叔了没？叔叔可想念你们了。” 苏慈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欢喜，小声说：“叔叔，我们也想你。”
王群带着他们在营区里转。营区的路很干净，两旁种着白杨树，树干上挂着 “保卫祖国，守卫边疆” 的红色标语。战士们看到三个孩子，都围了过来，有的给他们拿奶糖，有的逗黑石玩。“这就是老王天天挂在嘴边的苏慈吧？果然是个机灵的孩子！” 一个高个子战士笑着说，他是王群的战友，叫赵刚，手里拿着一个红包，递给苏慈，“新年快乐，小姑娘，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其他战士也纷纷给苏慈和王家兄弟递红包、送礼物：有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笔记本，有裹着红漆的铅笔，还有小模型枪，苏慈的怀里很快就抱满了东西，怀里的布娃娃都快抱不住了。
下午的时候，战士们要进行队列训练，王群带着三个孩子在旁边观看。训练开始了，随着指挥员一声 “立正”，战士们立刻站得笔直，像一棵棵白杨树。“齐步走！” 指挥员的口令响起，战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走，脚步声 “咚咚” 响，像敲在鼓上一样。苏慈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发现自己能清楚地看到战士们的动作：他们的手臂摆动幅度一模一样，脚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差不多。她还能听到细微的声音 —— 战士们腰带摩擦的 “沙沙” 声，鞋子踩在地上的 “嗒嗒” 声，这些声音在别人听来可能很杂乱，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来。
“妹妹，你看他们走得多整齐！” 王浩拉着苏慈的手说。苏慈点点头，眼睛还盯着战士们：“嗯，他们的手臂摆得一样高，脚步也一样快。” 王群听到了，惊讶地看着苏慈：“慈儿，你能看出来他们的手臂摆得一样高？” 苏慈点点头：“嗯，我还能听到他们腰带的声音。” 王群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咱们慈儿的眼睛和耳朵真灵敏，将来肯定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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