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几天没有主动提起祁照有关的人和事了。
成父成母没有察觉,对他们来说这才是他们正常的闺女。
但她并未放下。之前的挫败感
但她真的放下了那些执着的想法吗?当然没有,她只是觉得自己太过仓促,脑子要停一停才能继续运行。
所以她把自己投入了真切的成家生活。
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无所忌惮的温暖。夜深人静时,她时常会有些心虚,自己是否是占了旁人的幸福。
翻来覆去,良心纠结,最后发现好像这些纠结并无大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又是如何来到的,这也并非自己所愿就能有所成的,若是女孩真与她计较那便再说吧。
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地过去。
农家生活没有山月想的轻松,普通的农家姑娘也要下地干活,虽然没有成父成母干的辛苦,但对于从未做过农活的山月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你看看,”成母端着碗,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大快朵颐的山月,“这丫头这几日真是好胃口。”
可不是嘛?每天干着那么多活,原本有些挑剔的心都没了。
“能吃的人才有福。”
“这两天农收,月儿辛苦了。明日中秋,爹给你些钱,带弟弟上城里玩玩去。”成父笑呵呵地说道。
“上城里?”山月惊讶的放下了筷子,她还从未去那京城瞧瞧呢,不知道那是怎样的风光。
“是啊,听说谢家四郎凯旋,郡主还有谢、赵两家的贵人都会在城里庆贺呢。”
“好耶。”山乐一听见出去玩,兴奋地要坐不住了。
其他三人笑呵呵地看着他。
中秋佳节,大魏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人声鼎沸,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小商小贩都来不及吆喝,笑容洋溢的接待着来往行人。
山月挤在人群中,好奇地左右张望,两边热闹让人目不暇接。各色商贩,满目琳琅,一路上她的眼神里都是对古人巧思的赞叹,还有一丝每逢佳节而产生的淡淡思乡之情。
忽然,她被前面一阵喧闹吸引。
“前面那是什么啊?”
前面的人忽然回头,热情地和山月介绍:“昭阳郡主在前面办了一个灯谜大会。郡主吩咐,凡是猜出灯谜者,皆可得到重赏。”
“阿姐,”山乐晃晃山月的袖子,“咱们也去看看吧。”
二人艰难地来到人群前排,视线穿过酒楼前的空地,山月看见了酒楼门口的几人。
最中间的应当就是昭阳郡主,身着华贵的绯色宫装,头戴精巧的珠翠步摇,神情中带着一丝矜持的傲慢和孩童般的兴奋。右边站着一位深蓝劲装,英姿飒爽,眉眼凌厉的姑娘,腰间还悬着一柄佩剑。
除开二人,其余几人看打扮都是权贵子弟,有的叉腰,有的摇扇,其中还有一位山月的“熟人”——谢信礼。
没过一会,灯谜大会开始,先是一些相对简单的谜题,台下才子们踊跃抢答,气氛热烈。
山月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文字不通,文采也比不过这些古代才子们,只能跟着周围的人不时发出一声喝彩,渐渐也融入节日氛围。
“诸位,接下来这个是今晚的重头戏——郡主亲自提供的九曲玲珑灯谜。”
两个仆人小心翼翼地抬出一个造型极其复杂、约半人高的多层嵌套走马灯。灯体由薄如蝉翼的素纱制成,每一层都绘制着不同的图案,并且都在缓慢旋转。
“墙内开花墙外红,心想采花路不通。路通花谢没采处,一场欢喜一场空①。请观此灯,道出其中所藏诗句全篇。”
底下的百姓发出惊叹。
这灯设计精妙,不同层的图案在旋转和光影叠加下,会在特定角度瞬间组合成完整的画面或文字,但转瞬即逝,极难捕捉。可见郡主为此次灯谜也是下了功夫的。
几位自恃才高、眼神好的书生被请缨上台近距离观察。他们凝神屏息,随着灯转动调整角度,额头冒汗。
有人勉强认出半个字或模糊的意象,却无法连贯成句。台下议论纷纷,无人能解。
昭阳郡主郦姣嘴角噙着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骄傲。
山月在台下也努力看着,但距离远,旋转快,她也看不真切。
她心里嘀咕:“这个怎么跟放电影一样啊?”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小孔成像和视觉暂留原理,她记得高中物理老师好像提过。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拉着弟弟挤到侧面,看准时机,在走马灯旋转到某个特定起始位置时,快速用身体遮挡了旁边几个灯笼,只留下特定角度的一两个光源。
同时,她指着走马灯对台上还在苦思的书生喊道:“快看!现在光源少了,影子清晰了!盯着灯芯位置看,别眨眼!”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这一举动有些突兀,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昭阳郡主。
台下书生下意识照做,果然,在少数光源照射下,原本因多重光影叠加而混乱模糊的图案,瞬间变得清晰稳定!纱灯上预设好的透光孔和图案,清晰地投射在地面上,组成了一句完整的七言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②。
台上书生最先看清,脱口而出诗句,台下离得近,按山月方法看的人也纷纷惊呼:“看清了!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瞬间的寂静后,是人群爆发的喝彩和赞叹!
然而,这喝彩并非给郦姣精妙的灯谜设计,而是给那个“歪打正着”破解方法的平民女子。
郦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惊愕,随即是被冒犯的强烈愤怒。
她精心准备的压轴戏,本应彰显她的才智和格调,却被一个不知名的姑娘用在她看来近乎蛮力的方式粗暴破解,还抢走了所有风头!
“放肆!”她重重拍桌,吓了两旁的人一跳,“谁给你的胆子乱动灯笼?这‘九曲玲珑’乃本郡主倾尽心力所制,考校的是眼力心智、诗书底蕴。你这般投机取巧,用这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岂非辱没了在场诸位?”
周围的喝彩声顿时小了下去,不少人看向山月的目光也悄然变了态度,气氛骤然紧张。
山月没想到会有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说,她神情委屈不解:“郡主息怒,民女只是……只是心急之下想了个笨办法。谜题考校的不正是破解之法吗?这,这难道不算是一种解法?”
郦姣是无理的,她只是一时气上头来。没想到山月会反驳,她也一时说不出话。
幸而原本安静站在郦姣身边的女子拍了拍郡主的肩膀,开口缓和道:“郡主息怒,这位姑娘言行虽无状,但毕竟正逢中秋佳节,万众欢腾,不宜扰了祥和。”
有人递台阶,郦姣也就没再说什么,气哼哼地吩咐身边人给山月也准备一份奖赏。
周围几位贵人脸色各异,朝山月看了过来。
谢信礼很快就认出这是在祁家遇见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还真是鲁莽。”他轻声自言自语。
身边的谢四郎谢信舟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想起来了那天下人回来的禀报:“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丫头。与祁照同村,父母都是贫民。”
“贫民吗?”他轻轻挑眉,意味深长,“倒是有点意思。”
山月没有注意到那些,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郡主仆从送来的一个精致宝匣上。
紫檀匣子身,质地温润如脂,表面髹以朱红大漆,光可鉴人。匣盖用刘金工艺勾勒云气纹,金丝银线如游龙盘绕,与漆面相映成辉。
轻轻打开匣盖,里面赫然是一对金羊头副耳饰,旁边还有一只镶金玉钗,美轮美奂,光彩夺目。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宝贝,更没有亲手摸过,此时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轻轻摸了摸那些首饰,小心翼翼,珍贵非常。
“这可是古董啊,要是我能带走就好了。”她心想。
“阿姐,你好厉害啊。”
山月回过神来,一双杏眼弯成两弯月,把宝匣放到弟弟怀里:“好好护着。我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很小,山乐被宝匣吸引也没有深究。
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也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那里都是些读书人,万家灯火中聚在一起探讨学问。有人离家千里来京城谋求个仕途欣荣,有人看惯了京城权贵整日舞文弄墨不问世事,有人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渐渐佝偻了身子。
祁照也在其中。
几人闻听酒楼哗然,纷纷侧目瞧去。
“那里发生了何事?”
“左不过是些权贵之流,拿学问作为他们卖弄的本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谢三郎也在呢。”
“谢三郎怎么了?若是没有他那家世背景,又与我们有何分别?”
几位布衣书生在身后争论,祁照沉默着,看向人群中那个刚刚惹了麻烦却浑然不觉、正和弟弟玩笑的姑娘。
酒楼门头灯笼的光洒落,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山月在人群中该是不起眼的,但又让人移不开眼,就好像她本不该在这里。
①摘自佚名《灯笼》谜诗。
②摘自唐代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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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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