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宁,成为寡夫郎后,回到老家的第一天,小叔子严归舟就对我图谋不轨,然后……”
白衬衫的男人一边念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脱去假封面,眯眼瞧了瞧标题:“《摆脱渣攻们后我独美了》……”
家教对象再也绷不住了,捧腹大笑:“哈哈哈……严老师,我都让你别念了,你还不信。”
“怎么回事?”
严归舟的脸色一僵,微微局促。
“就,就撞名字了呗。”
学生抹着泪花,笑累了,好心给他解释,“严老师,放心,你就一小反派,很快就会在主角钮祜禄·若宁的崛起下被甩的……”
“哼,没一句正经话!”
严归舟严肃地揣书入怀,厉声道,“书没收了,把黑板上的解题思路抄两遍,如果琢磨懂了,我就把你的书完璧归赵。”
“啊!别啊,严老师,我不敢了,你可别去告状啊。”
学生拱手拜托,可怜兮兮地恳求。
严归舟皱眉将书塞好,收拾妥当就挎着背包离开了。
……
穿进城市中心的地铁驶入隧道。
人潮翻涌过后,车厢空旷下来,冷硬的座椅上只剩零星几个晚归的身影。
严归舟抓住头顶的拉环,身体随着车厢的节奏微微晃动。
窗外飞逝的霓虹破碎闪过,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和眼下淡淡的青影。
他疲惫垂眸,看着脚下的光影明灭闪现,若有所思。
连月来,熬夜伏案,做出的全是失败的实验数据。
新导师的语气总带着虚伪的亲昵:“归舟啊,你也算这几年直博生里最优秀的了,你前导师带的那个种子项目,想法是好的,年轻人有热情,也值得表扬。”
他话音一转,那腔调冷不防地变卦了。
“但你要明白,科研是要讲投入产出的。见效慢,周期长,还不确定能不能出成果的项目,系里资源有限,实在负担不起啊。”
“不是的,许导,我这次真的快成功了,我给你看这些种……”
“哎呀呀呀……不看不看。”
新导师傲慢不屑地打断他的垂死挣扎。
“还是抓紧时间,集中力量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后面成果出来了,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嘛……要懂得大局为重嘛。”
呸!
严归舟麻木地冷笑一声。
学阀家族口中所谓的“集中力量”,不过是将他辛苦整理的实验数据,熬夜写出的初步报告,轻飘飘地划给他那些近亲。
一句“大局为重”,就把他所有的心血剥夺成自己沽名钓誉的产物。
……
他捏紧拳心,空洞的双眼布满血丝。
路途似乎长得没有尽头,他重重闭上发涩的双眼,满脑子混乱信息。
家教那小孩肆无忌惮的大笑还在他耳边回荡。
严归舟叹了口气,摸出那本小说,随意翻开,扫了几眼。
看见书中同名同姓人渣的剧情,他扯了扯嘴角,真是荒谬。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起,对方简短说了几句,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是新导师名下的实习公司安排的科研加团建活动。
主管让他早点去帮忙搬东西到山里采集新植株,他们顺便公费露营看流星。
只有活儿出现的时候,牛马才会这么轻易被想起。
……
已经临近傍晚了。
沉甸甸的物资堆砌在他瘦弱破旧的自行车上,蹒跚曲折地向山顶而去。
严归舟望了眼昏暗的天色,乌云密布,风声咆哮。
这天气看流星?一帮无聊的东西。
雨水浇过的路面泥泞不堪,严归舟忍着偏头痛突发的晕眩感,用力控着自行车的把手,骑过一小截窄窄的山路。
突然,一道雷声磅礴震耳。
路边几近光秃秃的柿子树下,滚过来几颗红得鲜艳的果子。
“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连人带车冲进迷雾里的山崖去了……
*
“不要,求你……”
昏暗的小屋里,滚落的柿子化作一盏烛火微明,床帐随夜风浮动。
一阵卑微的低泣声,弱弱颤动,无助可怜的哀求,自耳膜传至脑海。
意识尚且朦胧,痛楚却越发明显。
严归舟感觉自己被狠狠摔散了架,软趴趴瘫着。
但耳边没有了呼啸的山风和暴雨的嘈杂,而是一种乡村夜晚的寂静。
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外,他还听见了一丝压抑的细微啜泣?
那声音很近,恐惧又绝望,像遭到虐待的小狗一样委屈嘤咛。
听的人莫名有些心疼。
严归舟恍惚以为自己刚从鬼门关醒来,头疼欲裂的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视线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褪色的青蓝粗布帐顶,在昏暗的光线中不安晃动。
身下不是冰冷的山石和泥泞,而是……硬邦邦的床板?
触感粗糙硌人,铺着一层薄薄的略显潮湿的稻草。
周遭一片陌生的环境,颓圮的墙壁,漏雨的屋顶,阴冷的空气……
鼻子像是半失灵了,老是闻到奇怪的味道。
严归舟皱了皱眉,试图找回身体的感官,却又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清香,轻淡而干净。
这清香来自……
严归舟猛地一激灵,混沌的大脑瞬间宕机。
自己身下居然莫名其妙地压着一个人。
而且他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重重地压在这个温热的身体上。
触手所及是质地单薄的粗布衣料。布料下,那具柔软的躯体因害怕而紧绷着,僵硬地瑟缩着。
视线下移,他撞进了一双无辜的目光里。
“呜……呜……不要,求求你……”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见他与自己对视,当即哭得更凶了。
惊惶欲绝的泪水顺着淌落发间,苍白的脸颊没了血色,瘦小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实在我见犹怜。
“……”
严归舟呆滞地凝望着那张魅丽而陌生的脸,茫然无措。
身下之人雌雄莫辨,肤白如雪,眉目清秀,泛着一丝因恐惧而易碎的昳丽。
这,这谁啊?
“不要这样,二少爷,若宁求求你了,别欺负我……”
他咬紧唇瓣卑微地求饶,带着细弱的呜咽溢出喉咙。
几缕乌黑的发丝沾了汗水,紧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狼狈。
严归舟一瞬陷入耳鸣,空白的大脑突然高速运转起来。
若宁!
他说他是若宁?
就是那个小说里的小哥儿?
难道自己穿书了?还穿成了原文里一个打酱油的小反派,一只早死渣攻的弟弟?
这个想法简直荒谬绝伦,却又是唯一能解释眼前地狱景象的证据。
那我现在在做什么?
突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蛮横地冲入他混乱的脑海。
几日前他拿着给祖母买药的钱,去赌坊输了十两银子,自知没脸,但又没处可去,就从后山偷跑回来,不甚跌落山坡,摔了一身内伤。
龇牙咧嘴的嗷嗷叫,岂料一回家,就被昔日的嫡母卢氏逮了个正着,指着鼻子唾骂“败家子”,“废物”。
气不过的原主窝囊地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补觉。
无处发泄的暴怒像蛇虫一样啃噬着原主的心,而晚些时候,送饭进来,怯生生询问银子去向的寡嫂若宁,就成了他眼中最完美的出气筒和泄\欲对象!
“克夫贱货!你不过就是我家养的童养夫郎。”
原主恶毒的辱骂声仿佛还在狭小的房屋里回荡。
“装什么贞洁烈夫!我哥死了,你这身子闲着也是闲着!谁玩不是玩。”
接着便是粗暴的拉扯,廉价布帛的撕裂声,以及身下人惊恐的尖叫和徒劳的挣扎……
他骤然想起,那深深刻在小说简介里属于自己这个炮灰人渣的最终结局……
被彻底黑化后的若宁,千刀凌迟!
“我命人将严归舟这个混蛋的命根子吊在树上,用剪刀亲手剪除了前半生里,他施加给我的所有屈辱!”
想到原书片段,严归舟登时下腹一紧,心里嘶嘶冒着寒气,不得不感叹这几句话的文字冲击力有多厉害,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沸腾。
如此酷刑,是何等深仇大恨啊!
莫名的恐惧让他浑身血液逆流,手脚冰冷,慌乱地想要远离这朵柔美有毒的小白花。
他低眉,惊悚地看向若宁,却控制不住僵硬的身体。
手脚艰难地动不了,眼睛却能清晰地目睹若宁的脆弱无助。
实在难以想象,身下这个哭得梨花带雨,此刻看起来清美易碎的美人,竟是笑到最后的主角?
而他竟做着这等大逆不道的丑事,被削成肉泥也罪该万死啊。
想到结局,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后怕。
“呃啊——我!”
严归舟喉咙里发出一声略带惊恐的抽气声。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像只巨大跳蚤,猛地从若宁身上弹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带翻了旁边一个破旧的粗陶碗,“哐当”一声脆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当又碎了一个。
但是惯性让他根本站不稳,踉跄着向后猛退,“咚”地一声闷响,脊背狠狠撞在破败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坚硬冰冷的土地上。
啊,这身体怎么不听使唤?
难道是刚穿过来还没适应?
哎不管了,事已至此,先磕头保命吧。
这人可千万别记恨他啊!
“咚——”
想罢,他的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那声音沉闷而响亮,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嫂嫂!嫂嫂!我有罪!我忏悔!”
“我错了!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他边说边扇了两个耳光,为这等冒犯之事诚挚道歉。
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滑稽得令人不知所措。
“你……”
床上惊魂未定的若宁,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赔罪,和对方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的态度惊呆了。
看他的眼神逐渐由恐惧多出了困惑和担忧。
这个家伙是中邪了吗?
若宁不敢问,也不敢多看他,眼眶红红地揪着被撕开的领口,拢了拢勉强蔽体的破旧衣衫。
整个人蜷缩在床角,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轻轻发抖。
那双秋水般的干净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茫然的呆滞。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像疯狗一样踹门发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克夫”“贱货”,粗暴地将他拖到床上,像野兽般撕扯他衣服的小叔子……怎么突然就……
磕头了?
还喊着……有罪?忏悔?饶了他?
若宁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
那响亮的磕头声还在耳边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看着跪在地上求他原谅,等候发落的强壮小叔子,轻轻皱眉。
他委屈又恐惧,但更多是困惑……
还有一丝懈怠下来的侥幸心里,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但揪着衣襟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白,不肯松开。
狭小颓败的小屋里,只剩下严归舟粗重沉闷的喘息声,以及若宁断断续续的细微抽噎声。
不是你说句话啊!
严归舟老实地跪在地上,琢磨不透这小哥儿此刻是咋想的。就知道哭着赖他。
好尴尬。
凝滞的安静氛围,令两人的心跳声都无比强烈。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猛地响起。
两人尚未平息的心再度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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