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门声像夜叉索命似的响个不停。
严归舟借着原主记忆,想起了之前卢氏对他尖酸的叫骂,也是如此粗暴刺耳。
莫不然就是她来了?
跪在地上的严归舟瞬间僵直了身体,快速看了眼寡嫂。
只见对方眼中的惊惧也重新收缩起来。
看来也和自己推测一样是主母来了。
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里,卢氏的刻薄嘴脸,实属厉害,能叫人自尊扫地。
他毫不怀疑,如果让卢氏看到此刻屋内的景象……
衣衫不整,泪痕未干的若宁,以及跪在地上,同样衣发散乱的自己,恐怕得原地爆炸。
并且无论真相如何,若宁的名声将彻底扫地。
在这个封闭封建的莲花村,一个被小叔子“欺辱”过的寡夫,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更何况,卢氏本就将儿子丈夫的死归咎给无辜的若宁,也看自己不顺眼,眼下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把柄。
为了保护若宁的名誉,也怕他因此陷入更深的绝境,黑化进程提前加速,噶了自己!
严归舟赶紧站起身,做了个轻声的手势。
“嘘!嫂……嫂嫂!别开门!”
严归舟压低了声音,嘶哑又急促地敦促瑟瑟发抖的他,眼神里充满慌乱的恳求。
但是那拍门声跟捉弄人似的不停。
来不及多想,他的视线紧急寻找这个小屋子的躲藏之地,然后猛地看向在房间另一侧那扇糊着破旧窗纸的小木窗。
哎呀,只能翻窗跑了。
严归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也顾不上窗棂上厚厚的积灰,双手用力一推。
“嘎吱——”
腐朽的窗轴发出一阵苍老的哀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严归舟都怕给它推烂了,这破家伙。
初春深夜,寒气凛冽,瞬间涌入了他的鼻息,夹着一丝乡村独有的草木清香,冻得他一个激灵。
窗外是黑黢黢的院墙轮廓,隐约可见柴堆和模糊的院墙。
门外拍打声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更猛烈地响起:“谁?谁在外面?”
“嗯?这声音……怎么像个小孩儿?”
严归舟惑然一瞬,但随即心一横,也顾不上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他双手撑着窗框,笨拙地抬起一条腿就往外翻。
现代坐办公室的身体协调性远不如原主这具好勇斗狠的壳子,加上负伤未愈和心慌意乱,他上半身刚探出去,脚下就一个趔趄。
“噗通!”
一声闷响,夹杂着压抑的痛呼。
他狼狈地摔了个底朝天。
双手沾满湿冷的泥灰,嘴里也呛进了一点土腥味,浑身骨头像是又散了一次架。
啧倒霉透了真是。
他来不及叫唤,瘸着腿跑了。
“啊……”
屋内,若宁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弄懵了。
他看着小叔子惊恐地翻窗逃跑,摔得吃痛不堪。
听着门外愈发急促的拍打,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害怕是婆母,几乎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走到门边,颤抖着手,拔掉了那根简陋的门闩。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门外昏黄的油灯光晕里,映出的却不是卢氏那张刻薄凶悍的脸。
一个小小的,裹着厚厚旧棉袄的身影站在门口,呆萌无措。
小丫头严芸儿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眼睛里满是惊惶和困惑,奶声奶气又带着哭腔问:“阿宁?二哥怎么了?”
“我,我听到好大的响声……还有二哥在喊……”
“他是不是又打你了?芸儿,芸儿害怕……阿宁……”
她踮着脚,小手努力环抱住他瘦弱的腰身。
若宁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啪”地一声断了。
不是卢氏……是芸儿……
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软软地靠在门框上。
“没,没……”
他看着芸儿那双纯真担忧的眼睛,鼻尖一酸,强忍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委屈又庆幸的复杂情绪充斥心灵。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碗带着芸儿体温的热水,声音哽咽,缓慢咬字:“芸儿乖……你二哥他刚刚摔了一跤……已经……已经没事了。”
“你快回去睡……别冻着了……”
他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好不容易哄走了担忧又困惑的小妹,若宁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屋内一片狼藉。
摔碎的陶碗,凌乱的床铺,敞开的窗户灌进刺骨的寒风。
还有那个行为诡异,仿佛被鬼上身的小叔子……
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瘦弱的肩膀无声地轻轻耸动起来。
纵然他一向温顺怯懦,可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分诡异了。
*
院墙下,严归舟龇牙咧嘴地扶墙走着。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冰冷的泥水贴在皮肤上,冻得他牙齿打颤。
他狼狈地抹了一把脸,手上黏腻的泥浆混着额头的冷汗,又或许是血?反正糊了一脸。
“呸——”
冷静!必须冷静!
他踉跄着在破败的后院走了几步,远离了若宁的屋子,也避开了可能的视线。
后院比前院更加荒凉,杂草丛生。
一口巨大的石质水缸半埋在泥土里,缸壁布满青苔,里面蓄满了浑浊的雨水,倒映着天上几颗疏冷的寒星。
他想要确认自己的处境,更需要洗掉这一身的狼狈和属于“原主”的污浊感。
于是着急地扑到水缸边,双手撑在粗糙的缸沿上,大口喘着粗气。
借着微弱的星光,严归舟猛地低下头,看向那缸幽深的死水。
轻轻晃动的水面映出一张模糊却熟悉的脸。
原主也很年轻,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轮廓硬朗。
这张脸……和他现代时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但水中的倒影,眉宇间少了他清冷的书卷气和被生活磋磨出的沉郁,多了一股属于乡野的粗粝和一丝看起来很暴躁的戾气。
不过这具身体本身也透出一股属于年轻男性的健壮力量感。
肩膀更宽厚,脖颈的线条也更结实。倒也是当无赖人渣的资本。
额头上,一道新鲜红肿的磕痕还清晰可见,出于本能的愧疚让他做出如此挽尊的做法。
真的是我……又不是我……
严归舟摸着额头,心沉到了谷底。
期待“这是场噩梦”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他真的成了书中一只早死渣攻的弟弟。
穿书了。
好消息他不用再受职场老人的挤兑和嘲讽,不用再受学阀导师的压榨和剥削。
坏消息,他是反派炮灰,得想办法活下去。
初春深夜的寒气穿透他单薄的衣衫,钻入细密的毛孔。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可恶!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得想办法跑路,那小哥儿太狠了。
他在脑海预演书中结局,忍不住啧了一声。
但眼下,这破败的家,刻薄的嫡母,年迈的老祖母,年幼的小妹,还有那十两银子的赌债……以及,刚刚被他吓得不轻的寡嫂……
他能一走了之吗?强烈的责任心和愧疚感,让原主造的孽,似乎在无形中缠上了他。
他掬起一捧冰冷的缸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缸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看着水中自己狼狈而陌生的倒影,迷茫又隐隐烦躁起来。
*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深沉。
莲花村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中,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剪影,连绵起伏。
严家祖宅的屋顶瓦片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意。
严归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后半夜的。
他不敢回原主那间充满罪恶感的屋子,也不敢去打扰其他人。
最后,他瑟缩在柴房角落,用一堆还算干燥的稻草把自己埋起来,然后靠着土墙,借着灶中的温热火光,半睡半醒地捱到了天色微明。
小院里,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稀薄的晨雾。
严归舟僵硬地动了动几乎冻麻的身体。
他穿着烂衣裳,推开柴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清晨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冷得睡意全无。
院中已有动静。
若宁穿着一身花白的旧衣,正拿着一把破烂的竹扫帚,默默地清扫着昨夜被风雨打落的枯枝败叶和积水。
他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谁。
初春的清晨还那么寒冷,他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鼻尖和露在外面的纤细手指都冻得通红。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大半眼眸,看不清神色,但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并且小心翼翼。
好可怜啊。
严归舟站在柴房门口,看着那瘦弱忙碌的身影,心情复杂难言。
昨夜那惊魂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愧疚感又莫名上了心头。
“……”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道歉?解释?
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再次惊吓到这个脆弱的人。
算了,帮他干点活儿吧。
最终,他沉默地走过去,拿起靠在墙角的另一把更破旧的扫帚,在院子的另一边,默默地扫起地来。
动作笨拙而局促,与这具身体本该有的利落格格不入。
竹扫帚刮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
若宁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
他飞快地抬起眼睫,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沉默扫地的身影。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带着昨夜未散的惊悸和浓重的困惑。
他迅速低下头,扫得更快了,仿佛想逃离这令人不安的沉默。
还有那个行为诡异的小叔子……难道真的中邪了?
对方却讨好似的也跟着扫得更卖力了。
这时,里屋方向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卢氏醒了。
紧接着,一声不耐烦的呵斥打破了院中的平和氛围。
“扫什么扫!大清早的吵死了!还不滚去做饭!”
“败家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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