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万块,帮我先骟后杀
林韫玉是被吵醒的。
肚子抵在一块硬硬的地方,戳得她难受,想吐。
“妈妈……”她转身想找妈妈安慰,出口的话语却被你来我往的叫骂冲散。
“王老大,你肩上扛着谁家的娃娃!”村口小卖部的郑婆抄着一把扫帚挡在王老大的身前。
“郑婆,我带娃娃捉萤火虫呢,等会儿聊。”
王老大急着办事,没空理会她。脚步一转,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啪!”
郑婆毫不客气,抄着扫帚一把抽在他屁股上:“村里谁不知道你成天想那恶心人的事,赶紧把娃娃给我放下!”
村里的扫帚都是拿地肤菜编的,一条条的,细长又结实,打在身上跟鞭子似的。
王老大被抽得面目一狰,转过身一把抓住扫帚尾。
“老不死的,给你点面子,还真敢骑到老子头上了!”
他重重一扯,就要抢过郑婆手里的扫帚。
没扯动,郑婆不动如山,反手一杵,倒将王老大杵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就你那小鸡崽子的力气,还敢在这叫。快把娃娃放下,不然我就替你地下的妈爹,好好教训你一顿!”
打是打不过,只能跑了。
王老大左右转了转眼珠,迎着扫帚就撞了上去。
郑婆怕打到娃娃,赶紧调换角度,王老大抓住机会一把撞开她,头也不回地冲进玉米地。
还没收割的玉米地,杆比人高,一但进去了,可就找不着影了。
郑婆急得不行,忍着膝盖的剧痛小跑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老大那畜生钻进玉米地。
硬挺的的玉米叶打在脸上跟刀割似的,本就难受的林韫玉再也受不了,开始拼命地挣扎哭闹起来,对着王老大的后背和肚子又拍又踹,连头顶的蝴蝶结卡在叶片上都不知道。
追到玉米地旁的郑婆看到蝴蝶结,一下就知道是哪家的娃娃了,急匆匆地跑回小卖部按下号码。
电话一接通,冲着对面就是顿臭骂。
“李二你个丧良心的,居然把孙女卖给王大那个畜生。这可是你亲孙女啊,你再钻钱眼里也不能干这种遭天谴的事啊!还不赶紧派人去玉米地找!”
“玉米地?!”出来找女儿的林佳宜心里一颤,“我的女儿,被人带去玉米地了!”
听到对面的传来的女声,郑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城里来的姑娘吧,你的娃娃被王大那畜生带进玉米地了!赶紧,赶紧找人去找!迟了怕要出事啊!”
“咚——”
听筒砸在地上,郑婆又喊了几声,见没人回,也不敢挂电话,把听筒放在桌上,就绕着椅子开始来回踱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可千万不能出事啊!那么乖那么小的娃娃……”她又急又气,边擦眼泪边砸自己心窝,“哎呦!这是遭了什么罪,摊上这样的爷爷啊。丧良心!丧良心啊!”
在自己小店里待不住,郑婆又走到店门前的空地上,时不时就抬头张望下,看看有没有人从村子里出来。
可惜除了一晃而过的几只野狗外,什么人都没有。
这都过去五分钟了,不能再等了!
郑婆拿起手电和剪刀,决定自己去玉米地里救人。一抬头,就看到一堵黑墙从村口的位置慢慢走了过来。
“乔壮!”郑婆精神一松,快步走到她面前。
“郑婆。”乔壮有些奇怪郑婆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但她沉默惯了,只打了声招呼,“我来买卫生巾……”
“买买买!不过你先帮郑婆个忙,去玉米地里救人。”
“郑婆,我不是大夫,不会救人,只会杀猪。”乔壮以为郑婆老糊涂了,特意拍了拍腰间从不离身的宝贝杀猪刀,表明自己是个杀猪匠。
郑婆一哽,差点忘了这人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她边把人往玉米地推,边解释:
“不是救人,有个娃娃被王老大带进玉米地了,你帮郑婆把娃娃带出来,到时郑婆在你的刀套上绣你和你阿姊的小像。”
听到阿姊,乔壮也不执拗了,回头说了句“那要把我阿姊绣得好看点”,就一刀劈开碍事的玉米叶,冲了进去。
看着猛然间簌簌作响的玉米地,郑婆的心落了大半,一低头,发现手里的手电忘给了。
好在今天的月亮够大够圆,是人是鬼都照得清清楚楚。
乔壮进到玉米地里没有横冲直撞,等四周都被玉米包围后便停住脚步,站在原地闭眼听去。
入夜后的重庚村不热闹,也不冷清。村子里时常响起两声男人的大喊和狗叫,偶尔还有女人小声的抱怨,随后会在“砰”的一声后同时没了声音。
隔着门再听,就只有朦朦胧胧几声打水声和女人长长的、散在空气里的叹息。
乔壮每次听到时都会觉得心里闷闷的,之前阿娘也这么叹,然后阿娘死了。阿姊不会这么叹,但阿姊走了。
乔壮心里不舒服,就爬起来磨刀,等磨完刀,声音就没了。
可今天磨不了刀,乔壮觉得胸膛里像是有只手在乱捣,她扯了扯领口,仔细去辨认玉米地里的声音。
风的声、叶片摩擦的声、野兔后腿蹬在枯叶上的声、男人急促呼吸又小声呼痛的声、女孩被捂住嘴后闷声呜咽用力拍打的声……
阿姊曾夸过乔壮,说她有野兽的直觉和本能。
如今这头野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头顶忽然降下一片黑,王老大起初没在意,只当是云挡住了月亮,可下一秒,一股热气打在自己的后脖颈,王老大一个机灵猛地回头。
一道又高又大的黑影,静静立在自己身后。
村里的后山上一直有黑瞎子,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居然真遇到了!
王老大吓得气都不敢喘,连忙垂下眼,一个劲地对自己说要冷静,整个身子却比筛糠的簸箕都要抖。
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王老大都开始想象黑瞎子那血盆大口咬在自己身上该有多痛了,黑影却越过他,俯身去够地上的林韫玉。
畜生也和他一样,爱嫩生的?
到嘴的嫩娃娃没了,王老大有点遗憾,但好歹捡回条命。见那黑影对自己没意思,王老大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觉得不对,回头,恰好月前的云被吹散,他看到了一张平凡普通的人脸。
女人脸。
无尽的勇气登时从他那拇指粗细的玩意儿喷薄涌出,一种掌控全世界的自信再次掌控了他没几根毛的脑袋。
他转身,快步走到乔壮面前,伸手就要去夺她怀里的林韫玉。
可一米七出头的矮小男人,哪有近两米的高大女人手长。
下一秒,强烈的窒息感传来。乔壮抓着他后背的衣领,跟拎小猪仔似的将他拎在半空。
“松、松手……”喉管被大力压迫,没多久,他的脸就变得青紫。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理,几分钟前,他享受着弱者的哭嚎挣扎,几分钟后,他作为弱者苟延残喘。
怀里的小女孩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身上还带着香皂的清香,反观手里的猪仔,烟味加酒味,简直比炸了粪坑都要难闻数倍。
乔壮嫌弃得不行,随手将手里的猪仔扔了出去。
作为一个能独自肩扛二三百斤猪的成年女性,对她来说只是轻轻一丢,对王老大而言却是一道难以撼动的巨力。
他当即被甩飞出去,像夏夜里低空急掠的蝙蝠,黑线一拉,就飞出几米远。
一连撞断数十根玉米,才堪堪停了下来。
寻常人此时早疼晕过去,可不知是那大虫酒起了效,还是那两颗丸子激起的肾上腺素没散,王老大吐出一口血,硬是一瘸一拐地又追上了前头的两人。
“乔壮,你把人给老子放下,滚回你那破木屋去!”他掏出随身带着的小刀,狠言威胁道,“我这刀可是见过血的,识相的就赶紧滚。你力气是大点,可女人的力气天生就比男人小,我刚才只是让着你,真打起来,你可不是老子的对手。”
王老大拿着小刀示威似的,狠狠把面前的空气划开,偶尔亮起的几点寒光印到乔壮眼里,她顿住脚步,微侧过身,抽出了腰间的杀猪刀。
论见血,她这把刀见过的血可是不计其数。
看着那把比自己脑袋都要大的杀猪刀,王老大的脸一白,可男人的尊严又怎能让他在女人面前低头。
他握着小刀的手在抖,包着烂牙的嘴也在抖,说出来的话却“硬气”得很:“不过是杀了几头猪罢了,你有胆砍人?我告诉你,砍人可是违法的,你要是敢砍我,明天就让你挨枪子儿。”
“挨了枪子儿,可就见不到你心心念念的阿姊了。”
“砰——!”
毫无征兆地,乔壮一刀背重重砸在王老大的脑袋上。
她速度太快,王老大刚看到她举起杀猪刀,下一瞬,八毫米的刀背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啊啊啊——!!!
他瞬时跌坐在地,两只手死死地抱着脑袋,想尖叫,却一声都叫不出来。
原来人在极致痛苦下,是发不出声的。
王老大没想这么多,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劈开了。
极尖锐的疼痛在大脑皮层炸开。
他一会儿觉得像是有无数把尖钩齐发,弯曲的钩尾深深扎进他的脑袋,用力一扯,钩剜着肉,肉黏着皮,血淋淋一片,痛麻麻一圈。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脑袋像颗土豆,被压在刨丝器上,一个又一个坚硬的小圆洞抵在脑袋上,用力一擦,皮肉被挤进圆洞,锋利的边缘一划,皮破肉断,化作一条条的丝落在地上。
仍是血淋淋一片,痛麻麻一圈。
乔壮看着抱着凹脑门,痛得在地上打滚的男人,缓缓收起杀猪刀。
“不许你说我阿姊。”
“韫玉——韫玉——!”
远处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一个劲往乔壮怀里钻的女孩动作一顿,屏气听去。
“韫玉!”
“妈妈!妈妈——!”听到妈妈声音的小女孩再也待不住,七手八脚地爬上乔壮的肩膀,冲着望不到头的玉米地大喊,“妈妈我在这,韫玉在这!”
乔壮怕她摔下去,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将小臂垫在她扑腾的双脚下供她踩实。
林佳宜顺着声音跌跌撞撞跑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女儿趴在一个高大的陌生女人肩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妈妈!妈妈!”小女孩像尾鱼般滑进母亲的怀抱。
原本还硬撑着睁圆的大眼,在见到世上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时,再也控制不住地淌出泪来,落在林佳宜的颈侧,烫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不怕,不怕。”她一遍遍轻拍女儿的后背,既是在安慰惊慌失措的女儿,也是在抚慰失魂落魄的自己。
如今,失了的魂、落了的魄重新归了位,林佳宜又恢复到往常那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察觉到女儿的身躯不再颤抖,她仔细地看了看女儿外露的胳膊和腿,见只有点小擦伤,松了口气。
“韫玉,告诉妈妈,哪里疼。”
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松开紧紧抱住母亲脖颈的手,露出掌心的大片红痕。
“那个怪物想要吃韫玉,韫玉就按妈妈说的,打它的眼睛和下面。但怪物身上有鳞片,韫玉好几次打到鳞片上了,好痛。”
讲到后头,小女孩嘴一瘪,又想哭了。
人在最爱自己的人面前,总是格外脆弱的。
林佳宜心疼地吹了吹女儿的手掌心,又亲了亲她软软的小脸蛋,答应她明天一早就离村,小女孩就又跟抱着树干的考拉般抱上了妈妈的脖子。
“乔壮,”女人喊出乔壮的名字,伸出一只手,“我是林佳宜。”
乔壮看了那手两三秒,把两个碎掉的白纽扣和一个粗糙的褐色纽扣塞进了她的手里。
“衣服,破掉了。”她指了指林韫玉。
林佳宜一愣,低头,才发现女儿睡裙的领口松散了些,月光被周围的玉米挡去大半,她之前没注意到。
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她扫了眼一旁昏迷不醒的男人,索性转了话头。
“郑婆说你是杀猪的。”
“嗯。”
“你会阉人吗?”
“不会。”
“你会骟猪吗?”
“会。”
“一万块,帮我先骟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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