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铭站在薇薇安的精神图景里。
头顶碧空如洗，脚下碧草如茵，作为建筑远景的群山静默矗立，白云半遮半掩，近处松林掩映，鸟鸣清脆唱响。
盛铭站在被镂花铁门阻断的碎石车道上，安静注视着眼前的古老城堡。
壮观、梦幻、盛大、优雅、美轮美奂、无与伦比……无数个日常难以用到的形容词在心头不断跳跃浮现，每一个都是在描述眼前所见的浪漫美好，却又没有一个词语能够尽数描绘。
精神图景中，向导永远是最顶尖的造物者和主宰者。
盛铭转动视线，看到门上挂着的鎏金铭牌。
——Ledbetter
莱德贝特。
完全陌生。
是薇薇安的家族姓氏吗？盛铭这么想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右手贴上黑色铁门，轻轻一推。
一般来说，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精神图景的构筑都会遵循熟悉、让自己感到安心舒适的原则，或者直接就是仿照着精神体的习性栖息地来捏。
薇薇安是双精神体，一种是习居沙漠的黑蝎，另一种则是习居雨林的树栖捕鸟蛛。
这两种生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跟眼前的中世纪古堡不太相搭。况且按薇薇安的年龄来算，她怎么也不该对这种早在百年前，就被战火毁得一干二净的古堡感到熟悉和安心。
图景越大、细节越多，对构造者的精神消耗，自然也是越来越大的，而且这还不是简单的线性增长。
难以想象，为了维持这种程度的精神图景，薇薇安每天需要忍受怎样的精神消耗。
凡事皆有目的，尤其这种付出巨大代价的非常行为。
盛铭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走近了城堡大厅。
正厅空旷，吊顶绚丽，每一处都富丽堂皇又极尽奢华。盛铭踩在鲜红柔软的地毯上，拾级而上。他像一个误入皇宫的游览者，惊喜又认真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在放回那只蓝宝石蜘蛛前，盛铭在它身上加了点小东西。
很快，盛铭便随着精神感应的指引，找到了那只蜷缩在衣柜角落的精神体。
“维恩·莱德贝特？”盛铭试探喊道。
薇薇安当时的语气太过温柔和怀念，她又提到过自己还有一个兄长，盛铭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
果然，听到他的精准喊名，蓝宝石蜘蛛搓了搓腿，慢慢地从角落黑暗处钻了出来。
它抬起毛绒绒的蓝黑脑袋，看了盛铭一眼，不太情愿地踩上地面，动作迟缓地往某处爬去。
精神体和主人之间存在感应，这里太大了，盛铭需要蓝蜘蛛给他引路，尽快找到薇薇安。
没多久，盛铭便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见到了深陷在床枕之中、面色惨白的薇薇安。
透过卧室窗户，入眼的图景景色依旧静谧祥和。
盛铭转回视线，看向引路蛛。
蓝蜘蛛吐出一截丝，熟练粘上一侧床头，把自己吊上去，而后目标明确地爬到了薇薇安脸上，自在安详地伸长八条毛腿，大大咧咧地充当起一张蓝色生物面膜。
盛铭：“……”
不是他心存偏见，但是这样真的很吓人的好吧！
没记错的话，蓝宝石华丽雨林，可是具有捕鸟蛛中最强的毒性的！虽然它只是一个精神体，但……
盛铭抿了下唇，有些拘束地在薇薇安床边的地毯坐下，“失礼了。”他轻轻地对昏睡之人说了句，便伸手搭上薇薇安垂在羽绒被之外的消瘦手腕。
精神通感，共享记忆。
薇薇安脸上，蓝蜘蛛抖了抖腿，抬头又盯了盛铭好一会儿，选择什么都不做。
*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
“我好痛，哥哥，我会被痛死的呜呜呜。”细弱的抽噎声在小床上响起，“我要妈妈，我想要妈妈帮我呜呜呜。”
盛铭往声源处走了走，借着昏暗的煤油灯，他勉强看清了小床上的景象。
一个身穿碎花睡裙的短红发小女孩，正蜷缩着躺在床脚。小女孩的半截小腿裸露在外，靠近脚踝处，微微肿起一片。
是小时候的薇薇安，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不会的，不会被痛死的，相信哥哥。”床边，另一个红发小豆丁踮脚站着，勾长脑袋往床上看去。
“薇薇，你过来床边一点，我帮你擦擦伤口。”床下的红发小豆丁继续说道，手里还捏着块半截沾湿的布。
盛铭看了一眼，觉得这小孩是直接把家里的擦桌布给拿来了。
“不、不要。”小薇薇安抽噎着拒绝了小豆丁的提议，并道：“讨厌维恩，维恩是坏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坏维恩，好痛呜呜呜。我要被痛死了，我要妈妈，妈妈。”
名为维恩的红发小豆丁在床下涨红了脸。
他气咻咻地丢了脏兮兮的擦桌布，嘴硬道：“我才不坏！是你自己非要打开小薇罐子的，它要咬你，当然是因为你自己笨，是你打扰到它休息了。薇薇安才是笨蛋，笨蛋妹妹！”
小床上的薇薇安登时抽噎得更凶了。
盛铭顺着小维恩情绪激动时指着的角落，过去一看。
贴墙放了一排瓶瓶罐罐，罐里有土，土上有虫。盛铭一眼扫去，看到了包括但不限于蜘蛛、甲虫、蚯蚓等等活物。
最大的一个玻璃罐里，盛铭看到了一只正在耀武扬威的小黑蝎。
很明显，这些都是小维恩饲养的小宠物。
也很明显，小薇薇安是被这只叫小薇的小黑蝎蛰到了。
盛铭：“……”
身后的抽噎声越来越大。
“薇薇。”小维恩扛不住了，手忙脚乱地爬上小床，凑到妹妹身边，红着脸蛋乞求道：“等妈妈回来，你不要告诉她好不好？妈妈不喜欢小薇它们，要是知道小薇做了错事，肯定会把它们丢掉的！”
“薇薇，好薇薇，哥哥求求你了，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小维恩说完，便撅着屁股趴在床脚，呼呼往薇薇安的小腿上吹气。
“哥哥给你吹吹，不痛不痛。”小维恩卖力喷口水。
“痛，还是好痛，哥哥坏，小、小薇也坏，你为什么非要叫它小薇？我也讨厌它呜呜呜，真的好痛，我要妈妈，哥哥我要妈妈……”小薇薇安还是哭个不停，越哭就觉得小腿越痛。
“小薇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小维恩坐在床上抓了抓脑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妹妹怕痛，连妈妈给她扎小辫子的时候被揪到头皮也要抽噎几声。这次被小薇蛰到，不哭到妈妈回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小维恩皱着包子脸，学着妈妈的样子拍了几下妹妹的肩。可惜没用，薇薇安还是哭个不停。
盛铭站在床边，安静看着，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只能旁观。
很快，盛铭看到小维恩又从床上溜了下去，迈着小短腿，一路倒腾到墙角。他拿起关着小薇的玻璃罐，拧开。
许是人蝎相熟，小薇被小维恩一把掏出，放到掌心时，也毫不反抗。
“小薇小薇。”小维恩眨巴眨巴眼，对着掌心的小黑蝎道：“你也咬我一下。”
旁观的盛铭：“？”
小黑蝎无动于衷，站着不动。
小维恩伸手戳了它一下，小黑蝎挪脚转过小半圈，还是不动。
“唉。”小维恩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这么乖，怎么会突然蜇人呢？肯定是薇薇安背着我欺负你了，对不对？”
小黑蝎，小黑蝎依旧没反应。
床上，听到小维恩背后诋毁她的薇薇安，立时哭得更大声了。
“我没有！”小薇薇安隔空反驳。
小维恩蹲着嘟囔了句什么，突然起身，一路将小黑蝎托到了煤油灯底下。
蝎子喜暗，猛地置身于亮光之下，还被小维恩挑衅似地连戳脑门好几下，蝎可忍小蝎也不可忍！
蝎尾出击——！
“果然好痛！”小维恩惊讶地叫了一声，便马不停蹄地把小薇又塞回了暗处的玻璃罐里。
他刚惹得太过，小黑蝎不仅用尾钩蛰了他一下，捧它回去的路上，还被它的蝎钳夹了一路。
一路夹得他蹦蹦跳跳，惊呼连连。
就连床上沉浸哭泣的薇薇安也被这阵动静勾住，爬了起来探头往地上看。
盛铭：“………”
在薇薇安的肿眼注视中，小维恩捧着一双胀痛麻痒的两只手，苦哈哈地再次爬上了床。
他挤到薇薇安身边，对她道：“好啦，我也被小薇蛰到了，还比你多被夹了好几下呢。”
“哥哥和你一起痛，我俩分分，薇薇就不会很痛啦。”小维恩信誓旦旦。
薇薇安盯着小维恩红通通的一双手，没忍住，又抽噎了两声，为难道：“可我痛的是脚。”
维恩一怔，懊恼不已！
下一秒，两个红发小豆丁登时抱在一块，痛快地嗷嗷哭了起来。
小薇薇安：“薇薇好痛，哥哥也痛，我要妈妈呜呜呜。”
小维恩：“痛痛痛痛痛痛，妈妈妈妈妈妈——”
盛铭没忍住，偏头轻笑了下。
也正是这一偏头，让他注意到，阴暗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正无声站着一个人。煤油灯的光照范围不够广，那人的上半身几乎都没在黑暗里。
只有几缕长过腰的红卷发，在昏黄的灯光里，闪着明亮光泽。
是薇薇安，成年的后薇薇安，她刚见过面的薇薇安。
“未经允许，擅自窥视别人的记忆，很好玩吗？”成年薇薇安走出阴影，站在盛铭旁边，看着床上哭累后又一块抱着睡倒的红毛小豆丁，面若寒霜。
“对不起。”盛铭立即道歉，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慌乱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我不记得任何有关于你的事，你之前提到过我和我的……父亲，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
薇薇安嗤笑一声。
旋即，煤油灯灭，周围瞬间漆黑一片，盛铭脚下一空，迅速往下坠去。
写回忆支线真的很忐忑哈哈哈，但还是要写，下章掉落甜甜幼年铭崽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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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莱德贝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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