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要复活，尸首要兴起。”
“睡在尘埃的啊，要醒起歌唱！”
“因你的甘露好像菜蔬上的甘露，地也要交出死人来。”
“……”
“因为耶和华从他的居所出来，要刑罚地上居民的罪孽。地也必露出其中的血，不再掩盖被杀的人。”[1]
薇薇安一步一吟，日影西斜，沿着她的衣摆发梢镶出一道金边。她的嗓音条件很好，念起经文时，神圣得让人想要跪倒在她脚边。
如果忽略她背后狂舞着的精神触手的话。
“你不该救我。”薇薇安抬手指向盛铭，“更不该修补我的精神图景。是愧疚吗？还是赎罪？”
薇薇安平静问着，身后的精神触手却在一瞬化为火红长鞭，迅猛袭来！
万钧上前一步，昂首怒吼，挥掌爆裂碎鞭。但，更多的长鞭，以更多刁钻的角度，源源不断地冲着二人一熊抽来。
陆青林反手就想掏枪，却被盛铭按住，盛铭对他摇头，道：“陆哥，我自己来。”
片刻的犹豫后，陆青林当着二人的面，给枪上膛，往后退了十几步，挑了个高处，盘腿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状似随意地转着枪玩。
“盛铭，不要跟她有太多的接触，速战速决。”陆青林提醒道。
他倒也没太过担心，毕竟盛铭连对方的记忆都读过了，那跟手下败将也没什么区别了。无非是要小心一点，别被快死的拉成了垫背的。
“失忆后新认的哥哥吗？真让人羡慕啊，你们之间的感情。”薇薇安语气温柔，背后探出的精神长鞭却是抽得更猛。
长鞭的攻击太过紧密，盛铭迫不得已，只得祭出数量相近的莹蓝触手，迎上前去。霎时，红蓝相撞，宛如两波异色蛇群在空中互殴，看得人眼花缭乱。
陆青林盯着看了一会儿，看出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其他门道，他索性撑肘躺下，闲闲开始点评，“花里胡哨。看起来打生打死，实际小猫挠痒，哎，你俩这是在玩打架过家家呢？盛铭，别留力了，要打就认真点打，藏着掖着使这么几分力，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盛铭被他说得耳尖微红，面露尴尬。
“还有，那位红头发的……呃，女修士？您要不再走点心呢？难得给我们铭崽碰上个实战陪练，临死前就多发挥一下余热咯，也算死得其所，不枉白活一趟。”陆青林躺在大巴车顶，翘腿晃脚，吹着泡泡，好不惬意。
他话讲得太不客气，薇薇安叠放在小腹前的双手一瞬扣紧。
“要你多话？”薇薇安恼怒催动触手，火红长鞭猛地从地面钻出，利落掀翻陆青林悠闲躺着的大巴车！
“不错不错，这才像样嘛。”陆青林翻圈落地，同时不忘对薇薇安表示勉强满意。
“就照这样打！”陆青林场外喝彩，不吝夸赞。
“陆哥。”盛铭回头，无奈看他一眼。
陆青林笑嘻嘻地摊手，表示自己无辜得很。
盛铭有些为难地冲他一笑，再回头时，却突然收回所有外放触手，孤零零站着，平静道：“你不是真心想杀我。”
薇薇安不为所动，所有的精神触手都在身后缠绕紧拧，绞成一根巨大的红色蝎尾，原本针尖大小的尾刺，这时也等比放大成了足有手腕粗细的巨型毒针！
“是吗？”薇薇安冷下声音，“那你尽管试试看好了。”
她抬起双手，放在胸前，巨大的蝎尾钩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轻摇瞄准。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2]
虔诚的祷告声中，风起风停，巨型毒针悬在距离盛铭鼻尖不足毫米的地方，只消再往前进上几分，盛铭的脑袋便会被捅个对穿，再无任何施救可能。
“你是在怜悯我吗？”薇薇安双手攥着挂在胸前的十字架，丝毫不理会已经将枪口贴上自己太阳穴的陆青林。
三个人，两个都站在横死边缘。
“盛铭，退后。”陆青林嗓音极冷。
盛铭不动，直视着薇薇安，回道：“摩西十诫第六诫，不可杀人。”
薇薇安启唇发出一声嘲讽轻笑，道：“你不是读过我的记忆吗？怎么，漏看死在我手中的二十三个无辜牵连之人了吗？”
盛铭垂眼，轻道：“那些时候，你不会穿修女服。”
薇薇安怔了一瞬，又很快扬起笑容，轻轻道：“好聪明啊，Vicky.”
陌生的名字，熟悉的人声，记忆与现实重合，盛铭垂着的指尖轻抖一下，陆青林有些狐疑地在二人之间看来看去。
薇薇安朝着被枪口抵住的方向偏了偏脑袋，温声道：“那你告诉我，既然我不是真心想杀你，那我真心想要的是什么呢？”
盛铭攥着衣袖，艰难道：“你想让我杀了你。”
“为什么呢？”薇薇安作不解状。
盛铭低道：“自杀有罪。”
“还有呢？”薇薇安继续追问。
盛铭闭口不言。
薇薇安忽然笑开，盈盈笑意盛在眸中，无尽温柔，道：“还有，因为我想让你从今日起，夜夜不得安眠，日日活在悔恨之中。背叛者，理应活得更痛苦些，不是吗？”
“Vicky，你可以实现姐姐的这个临终愿望吗？”薇薇安对着他行了串标准的修女礼仪。
双手合十，低头闭目，并拢的右手依次点过眉心和两肩，是再虔诚不过的模样。
“杀了我。”薇薇安闭目安详道：“不然就等着看我杀死更多的人。”
盛铭猛地攥紧侧边衣袖，灰眸盛满慌乱和无措，他想摇头，却又明知拒绝不得。
薇薇安颈侧的染血牙印还在注视着他，一个被感染的向导，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陆青林全程都听得糊里糊涂的，但最重要的一项他听懂了，他抬抬枪口，道：“想死是吧？好说，我替盛铭成全你。”
食指压上扳机。
“陆……”
历史再现，一声厚重枪响，薇薇安的右臂被子弹带来的巨大动能呼啸撕裂，不及盛铭有所反应，第二枪便紧随而来，穿过薇薇安胸口，带出大蓬鲜血，溅满垂在胸前的银白十字架。
薇薇安控制不住地往前扑了一下，被陆青林伸手拎住，没让脸着地。
盛铭站在离二人几步远的地方，呆愣愣地吐完还没说出口的另外一个字，“……哥？”
他站得远，但脸上还是被子弹撕裂、飞射而出的右臂残肢溅上了不少，白肤红血，矛盾又美艳。
“又来？”陆青林恼怒至极，“一个个的，都只会背后放冷枪是吧？没教养！”
万钧破空而出，杵在二人身后，两颗小黑豆豆眼直勾勾地盯着下风口的某处瞧。
是谢轶，还有站姿持枪的简文睿。
是他。
盛铭眨掉缀在睫毛上的一滴血珠，下一瞬，简文睿突然双脚离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粗壮的莹蓝触手，从地底鬼魅钻出，蛇一样绞上简文睿全身、脖颈，捆缚着他，迅速拔地而起。
触手末端，顷刻凝出一只三角蛇头，蛇口大张，对准简文睿的脑袋，径直往下！
简文睿脸色涨红，即将窒息。
离他两步的谢轶豁然转头，素威凌空闪现，张开虎口，怒吼扑上。
素威一口咬上莹蓝蛇头，大头摆动，同时利爪弹出，狠狠划过缠在简文睿身上的圈圈蛇身！
蛇头被素威生生咬下，莹蓝蛇身也被虎爪撕成数截，散落一地，像离岸的鱼一样弹跳不停。精神触手被撕裂的痛苦，向来非常人所能忍受。
蛇口逃生的简文睿被素威叼着，放回地面，面白的青年捂着红紫一片的脖子，呛咳不停。
“她死了吗？”盛铭垂眼，看见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红黑一团。
“薇薇死了吗？”盛铭声音很低地又问了一次，似是自问。
“死了。”
“薇薇死了。”
“薇薇安·莱德贝特，死了。”盛铭自问自答。
“盛铭。”陆青林皱眉喊他。
盛铭充耳不闻，目光冷凝，戾气自胸中层层叠起。
“起。”他轻声道。
谢轶和简文睿的脚下，地面忽然微隆抖动。
下一瞬，数十条更粗更长的莹蓝精神触手，破土而出，将二人团团围起。
简文睿惊惧的视线还没能够维持一秒，就见所有精神触手上的蓝光一褪，齐齐化成灰褐色、头部呈棺材状的剧毒黑曼巴蛇。
原地升起的毒蛇牢笼里，所有的棺材蛇头都在同时大张蛇嘴，露出深蓝至黑的渗人口腔！
好毒的剧毒向导！蛇笼中的二人同时想到。
我娘说，越是剧毒的向导，越是漂亮……
[1]：《以赛亚书》
[2]：《马太福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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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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