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长官，快、快没油了。”驾驶员哭丧着脸，战兢回话。
他只是一个刚刚结束巡航任务、还没来得及下机吃口热食的低衔倒霉蛋，就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上尉笑眯眯地重新请回了驾驶座。
简上尉佯装对直升机感兴趣，拉着他问这问那。倒霉蛋瞥了一眼简文睿的领章，只得饿着肚子，老老实实地逐一回复。
直到得知剩余燃油可供支撑的航行里程后，笑眯眯的简上尉瞬间变脸，手枪一掏，枪口捅腰，语气客气、态度礼貌地就请他护送自己上了天。而后一路南飞，直达地狱。
“飞就是了，飞到哪儿算哪儿。”简文睿草草回道，伸手先将独自沿梯攀爬的米娅拽进机舱，再是背孩抱老的断手谢轶。
简文睿翻出几条保温毯，挨个给米娅老人披上，又将昏迷男童放平，扒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一番后，对着谢轶摇了摇头。
谢轶表情平静，并不意外。
简文睿想了想，也在男童身上盖了张保温毯，毯边拉高到小孩下巴，一副随时可以上拉盖脸的模样。然后，他一屁股坐在谢轶身边。
“完蛋了。”简文睿唉声叹气的，“劫持军用飞行器，谢首席，看来你得跟我一块上军事法庭了。”
谢轶不接他话，只转头问道：“轰炸是怎么回事？”
简文睿停顿一下，透过镜片，偷摸瞄了眼缩在机舱角落的一老一小又一小，压低声音解释道：“几天前，乌铎突然冒出个狂化哨兵，在郊区咬了不少人，当地驻扎的哨兵小队来了后，一路就给撵到了交界处的森林里。好在那玩意儿只会咬人，赶到森林里慢慢搜捕解决也问题不大。谁知道没几天，郊区被咬的那几人，也在医院发了疯，逮谁咬谁。”
“上头这才重视起来，再派人往山里深入搜捕时，已经来不太及了。那东西不吃不喝也不休息，一路就那么逃到了萨拉穆境内，又刚好碰上昨晚的特大地震。死人感染起来的速度……”简文睿说不下去了，只含糊道：“你比我更清楚。”
“算了，说点你可能还不知道的，”简文睿偏转话题，手指点了点坐着的机舱底，道：“我们脚下的这片林子里，还有不少他一路感染唤醒的鬼东西。”
谢轶眉梢轻动，简文睿知道这是对方感兴趣想追问的意思，于是压低声音解释道：“暂时了解到的信息是——只要没烂到只剩骨头，都能被它感染，死而复生。上头下的死命令，绝对不能往外扩散。边境这两天也一直封着，只进不出，消息也递不进去。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发觉不对。”
简文睿沉默几瞬，慢慢道：“乌萨公路受地震和天气影响，发生多处崩塌和滑坡已经，彻底失去通行可能。炸掉机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感染扩散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谢轶听完，彻底沉默。
简文睿叹了口气，从身后掏出个医疗箱，开始给谢轶处理肿成猪蹄的左边断手。
哨兵身体修复能力强，类似骨折骨裂的小伤，休息个几天，就能恢复得大差不差。
“先别琢磨那些了。”简文睿边处理，边忧心忡忡道：“当务之急，是我们一会落地后，要怎么穿过边境的武装封锁线。飞机油不够，当然，油够我们也不能直接飞过封锁线，除非你想舍身当烟花，炸了给地面官兵当乐子看。”
“看我干什么？”简文睿撇撇嘴，嘟囔道：“笑话听不出来吗？你太绷着了，放松一下，首席大人，之后需要靠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谢轶收回视线，倚上舱壁，闭目。
机舱内安静了一会儿。
“对了，你之前发消息时提到的钓鱼军功，它还在吗？在的话，应该能够我们通过边境封锁吧。”简文睿突然开口，期待问道。
谢轶闭着眼睛摇了下头。
这是没有的意思了。
倒也能够理解，毕竟命都差点没了。
简文睿再叹一气，只埋头专注处理谢轶伤腕了，突然，“啪”的一声。
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就见老人毫不留情地甩了米娅一巴掌，小姑娘深色的脸蛋上骤然浮起一个红肿巴掌印。
简文睿“哎”了一声，很不赞同道：“老人家，你怎么随便乱打小孩呢？打孩子是犯法的知不知道？小妹妹，过来哥哥这里……咦，向导？新觉醒的？？！”简文睿的声音逐渐变调。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亲热绕在米娅脚边的纯白小羊羔，猛地回头朝谢轶看去，用眼神热切求证。
谢轶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简文睿面露喜色，伸长手臂，眨眼就将米娅捞来，宝贝一样护在身后。
他看向米娅的眼里，满是慈爱，欣喜道：“向导好啊，新觉醒的向导，那就更好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成功觉醒，等级必然不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简文睿转向谢轶，眼神惊喜，含义明确——通关令，有了！有这大功你怎么不早说？！
谢轶不理他。
“是你。”老人不会说通用语，用方言恨恨开口，咬牙切齿道：“是你，不祥之魔，是你带来的诅咒！是你带来的所有灾难！”老人目眦欲裂，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霎时布满扭曲恨意。
“阿婆……”米娅肿着脸，想哭，眼眶却干涩到一滴泪都挤不出来。从小接受的信仰教育让她无法反驳，活女神对着她露出的哭脸表情还历历在目。她哑口无言，也反驳不了。
老人方言口音很重，但简文睿全都听懂了。他不仅听懂了，还能张口就用一样的方言口音给驳了回去！
简文睿火力全开，叭叭道：“瞎说什么呢？这是福星，是联邦人民最精锐的守护者！什么详不详魔不魔的，你这是诽谤、造谣，是人身侮辱！我告诉你啊，向导都是受联邦法律保护的，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
他捂着米娅耳朵，严肃反驳，同时用眼神示意谢轶去看老人的脚踝。
小指长的一道活尸挠痕，他才不信谢轶带着老人登机前，会没注意到。
他就是故意带她登机的。
但他刚才也特意提醒过谢轶了——活人被咬后，存在几天的感染发病期。
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选择的既定事实。
谢轶没理他，只伸手摸了摸凑到自己身边的小羊羔。许是因为主人精神消耗过大，精神体的体型也跟着小了一圈。洁白孱弱的实体态显现了没多久，就又变成了莹蓝的虚拟态。
“咩咩。”小羊羔温顺出声。
老人似是受惊过度，甩了米娅一巴掌，又被简文睿劈头驳斥一通后，整个人都变得萎靡起来，蜷缩在脏污褪色的衣袍之下，口中含糊喃喃个不停。
简文睿凝神听了几句，有些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在持咒诵经？听不太懂，不过感觉还怪有文化的。”
谢轶盯着老人脚踝上的抓痕看了几秒，转开视线。
老人已经被他们挪到了单独的一个角落，谁都不挨。
简文睿轻声开口，问道：“要铐起来吗？以防万一……”
谢轶头也不抬，道：“不用，我先看着。”
简文睿点点头，他在带来的医药箱里翻了翻，又给米娅推了支向导专用镇静剂，柔声安抚道：“睡一觉，醒来再带你去个漂亮的新地方。你会喜欢上那里的，塔会是你的温暖新家。”
米娅很快睡去，精神体羊羔趴在谢轶手边，也昏昏欲睡起来。
简文睿看着谢轶眉间的疲色，提议道：“你也睡会儿？暂时有我，放心。”
谢轶点点头，闭目重新靠回舱壁，歪头睡去。
深深浅浅的起伏绿浪之上，直升机轰鸣着迅速划过。
简文睿没睡，手里把玩着支还未拆封的一次性注射器，时不时抬头看驾驶员一眼。
又困又怕的驾驶员：“……”
“你不该怕我。”简文睿冲他灿烂一笑，起身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目视前方，平静道：“毕竟我不会无缘无故想咬你。你该怕的，”简文睿垂眼往下，示意他道：“在那里，在地面上。”
“差不多了，再飞估计就要被当鸟打了。找个能降落的地方，我们一起来场紧张又刺激的森林徒步穿越之旅吧！”简文睿伸伸懒腰，微笑道：“希望你这次落地的运气，不会太差。”
刚倒过一次大霉的驾驶员：“！”
好、好地狱的讽刺笑话！
*
原始森林，地面。
“退后。”谢轶突然出声。
“啊。”简文睿拽了拽单兵背包的带子，收回差点踩上黑红泥地的左脚，平静道：“收回我刚在飞机上说过的话。这位驾驶员兄弟，你挑选落地点的运气，真的还是好衰（suī）啊……”
运气衰衰的驾驶员兄弟不敢说话，他背着安静睡着的米娅，幅度很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这这、这是什么？我们这是落到地狱里面去了吗？！”驾驶员兄弟原地崩溃。
几人面前。
大片大片的血泊碎肉，自内向外，均匀平铺在方圆近百米的地面上。因着地形的缘故，这片血肉之海，还在缓缓往他们的脚下流淌靠近。
已经有些谵妄的米娅阿婆，呆愣愣地看了面前的血泊几秒，面无表情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夸张至极的笑容。
她用一种极为艰涩拗口的陌生语调道：“&*￥%#*&￥！”
古梵语？
简文睿拧眉，诧异回看。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简文睿上了心，复又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刻薄老太。
她年龄很大，身材也很矮小，身上的衣袍也是破破烂烂的，仔细一看，分明也没什么特别的。
等等。
简文睿重新盯回老人的褪色袍角。
虽然褪色，但也能看得出昔年的艳丽红色，还有底部整块缝补上去的红色布料，似是为了延长后继续穿着。
简文睿看书杂，学得广。瞬间，脑内就蹦出来数条有关萨拉穆活女神的相关信息。
——3-5岁被选定上位。期间，不允许与家人见面，不允许双足碰地，不允许学习世俗知识，玩伴固定，外出固定，表情固定，轻易不能在信众面前变化表情……直到初潮来临，会被视为不洁并强制退位。退位后，可以保留一件任职时穿过的神圣红衣，从此回归世俗生活……
这老太，竟然还是个已经退休的活女神？
简文睿有些吃惊。
须臾之间，他脑内又跳出来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评价：“退休”之后，跌落神坛的活女神们，面对着全然陌生的世俗世界，连走路，都需要重头学起。
不过这些暂时并不重要，简文睿接过谢轶怀中已经冰凉断气的小男孩，熟练后撤。
“谢首席，靠你了，加油！”简文睿熟练打气，道：“化敌为友，共同进退，不要没事找事多生事端啊，啊！”
谢轶熟练略过，抬眼，安静看着血泊中央。
正中的那棵树上，坐着一个人，树下，被他拷过的漂亮向导穿着白衣，正仰头站着，不停地对着树上的哨兵说着什么。背在身后的左手，正娴熟而又快速地重复打着“后退”的手势。
都是熟人，谢轶心想，不过看起来他俩显然是要更熟一些。
咦，哪里来的醋味？好酸啊（捏鼻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谢首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