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湉站起双手接过秦谓递来的水,浅浅抿了一口。
她不确定柳一燃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诧异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幽深古器般的眼。
无数黑羽似从中飘出,弯弯绕绕最后落到纤白手臂激起细密的波纹,鸡皮疙瘩爬向后背。
大早上的,真渗人。
“在和我说话么?”向湉问。
“不然呢。”
“……什么没有啊?”
“没吃。”
明明一张那么好看的脸,说没吃怎么跟想吃人一样呢,大家族的少爷怎么会是这种画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什么炼狱逃出来的,这要是结了婚,不得被冻得跟冰窟窿一样啊,跑,得跑。“额哈哈哈是嘛,但我吃过了。”向湉尴尬笑笑,右手捂住直响的肚子。
柳一燃跟着假笑了声:“今儿下午有空么?”
向湉思考了一下,摇头又点头。
在一旁站着的秦谓,接收到柳一燃投来的目光后开口说道:“向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些事赶在一起了,但......”秦谓本想说大家都是自己人,终是有些心虚,没说得下去。
向湉只当是她突然到访,给人添了麻烦,“没关系的,我也是临时打扰嘛。”
“要不我安排下旁边的会议室?你稍等一下。”秦谓往侧面一指。
向湉用余光瞟了瞟柳一燃,他正漠不关心地忙着,她便摇摇手,先秦谓一步坐下:“在这里就行,不用麻烦啦。”
“好的,那向小姐先在这里登记确认一下,你父母生前是委托了一些物品存放在我们这里的。”秦谓指着平板上一处空白,看着面容姣好的女生签完字,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个闲话:“对了,你和Eli准备什么时候……?”
Eli?
“嗯?Eli是谁啊?”向湉随口而出。
秦谓干咳了两声,向湉才反应过来。
Eli,一莱?柳一燃啊。
“噢,我跟他不熟的,刚才只是随便聊了两句。”
柳一燃长指敲打回车,间隙抬头,斜对面的女生在包里翻找着东西,如缎长发挟着晨光散落在胸前。她在外倒是撇得干净,挺好,省事了。
“哎呀怎么办啊,我没带委托书,证件都在这里了,就用这些可以吗?”向湉对着秦谓面露难色。
桌上一一摆放着她的身份证、户口本、向之荣和余云的死亡证明,但独独缺了一份委托书。
早上向湉联系律所时,被告知查看委托物品需要带上委托书,她问了奶奶,老太太不知道,她就更不可能知道见都没见的委托书长什么样子,又或者在哪了。
秦谓公事公办:“这...不好意思向小姐,我们是有明确规定的,材料不齐全确实没办法,要不你回去取一趟再来,我随时等你。”
......
她干瞪眼的样子像是有委托书嘛。
“直系亲属也不行嘛,那有的客户要是丢了委托书呢。”向湉略感无奈,捏了捏手心。
“丢了的话,本人来补办就可以了。”
“要是本人来不了呢.....”
秦谓熟练解答:"那就等他能来再说,或者你是想问,去世怎么办?像这种情况我们在客户委托之初是有约定意外接管人的,但你父母并没有选择你,所以委托书才必不可少,一旦后续出现问题,我们有办法......"
没有选择她......怎么会呢?
“是没选接管人,还是没选我啊?”向湉稍微往沙发外挪了挪。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实在抱歉。”秦谓说得随和,但坐姿笔直。
“那我给你们签一个补充协议可以吗?人都走了,难道东西就只能一直存在你们这啊。”
“抱歉,也不行的,如果没有接管人,过世后需要超出一定时间我们才会和直系亲属对接,双方再来沟通移交的细则。”
向湉旁敲侧击接着问了不少相关的办法,秦谓愣是都给堵了回来,这一刻她发现,她妈还真是会祧人。
“那你说嘛,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但我今天真的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要不你来拿,我就在旁边站着,保证不碰呢?”向湉稍稍有点急,额头有些小汗珠,慢慢滑到了眼角:“你不知道,我爸妈出事那天,我都不在国内,下葬的时候才到家,那天的雨特别...的大,墓园的草...都打脱了皮,我到的时候,都快结束了,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一哭二闹三上吊,流程开启。
正的走不通,没办法,她只能走点邪门的了。
“......呜呜...额嗯..."嫩粉唇含露眼,她啜泣的戏码已经驾轻就熟,甚至还加赠了一个强忍哽咽的片段,“他们连个物件都没留给我,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都不知道,额....呃......咳咳咳...”
桌上的抽纸唰唰而起,就要告罄。
银光摆件折射出的彩光,映在半落的棕色百叶帘上,最后倒影出的横纹正好衔在软趴趴的女生脚边。
她自然地擤了擤鼻子。
而她对面端坐着的男人好像有点石化了。
“向小姐,你先别急。”秦谓手肘撑住稍微僵硬的肩背,他确实不太会处理这种状况,但也不是处理不了,而且向湉如他想象中一样,挺柔和的性子,大概也就是碰上难处有些焦心了才这样,谁没个伤心事,可以理解,他准备宽慰宽慰她,劝她不要钻牛角尖:“不如向小姐看开一些,你如果是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我们律所陪你一块去看看二老,人嘛,还是要往前看的。”
哇,油盐不进55555。
向湉双手往后拢起被泪水沾湿的长发:“算了,不麻烦你了,打扰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凌乱脸颊,收好材料,背上包一摇一晃往外走去。
数步后,她膝盖一软眼睛一闭,徐徐跌坐。
短暂的静谧。
脚步声慢慢往她靠近。
这把不管秦谓说什么她都不会醒的,这遗物不管能不能看,她都必须要尽快看到,向湉平复好呼吸,努力克制着细微闪动的密睫。
“起来。”
欸?怎么换人了。
杂着姜味的鸢尾香隐隐流入鼻息,沉重,坠压十足,像棺材板上开出的绿萼,但这香味只存在须臾,迅速消散,仿佛是她鼻子一时出错。
“昨天塞馒头的时候不是挺厉害么。”
冰冷的声音落入向湉耳中。
馒头馒头馒头,赔你十个馒头行不行呀,哥哥你能不能先往旁边稍稍,别添乱,现在很棘手啊。
"给你三秒钟。"
求求了!
能不能来个人把柳一燃弄走!向湉藏在缝隙的手握起了拳。
“Eli,向小姐会不会确实是身体不适?”秦谓皱着眉头跟近,地上的女生上衣领口有点宽松,他迅速又退后了一些。
“不适?不适到刚好卡门上。”柳一燃拍拍西装上沾的生姜柠檬沫,懒懒回应。
“三、”
“二、”
低沉的声音里不耐烦越来越重:“你不起来,他跳窗出去给你拿东西么。”
“......哈?”向湉犹豫间眼睛已经睁开,闯入瞳孔的是一双长腿,视线上移,一张好看的死人脸正对着她若有似无的讥笑。
“柳一燃,你耍我!”
柳一燃无视脸红成苹果的向湉,收笑往沙发去,只路过秦谓时补了一嘴:“去给她拿来。”
秦谓等着气鼓鼓的向湉起身后,真就出了门,很快,他捧着一个大纸箱走了回来。
向湉愣在了窗边。
搞半天,柳一燃一句话就行?!
那她忙得晕头转向算什么,算她爱演戏,算她泪水足么。
屋内中央空调排着冷风,拂过向湉烫红耳尖,她站在死角,柳一燃留了些侧影给她,青筋若隐若现的颈间有动脉张扬地匀速鼓动,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么明目张胆,泄露他身体最紧要的秘密。
咖啡机似乎还在不断往外渗着涩味豆香,她身体真是越来越差了,怎么连闻到咖啡因心脏都会怦怦响了。
“只能看不能碰,向小姐。”秦谓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拆下封条,揭开了纸箱:“已经是破例了,希望向小姐理解一下。”
向湉慢慢走近,好奇心吊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吞咽。
如果真有钥匙,她又要怎么样才能取走。
刚才跳跃的劲动脉好像浮在了她眼前,她软绵绵的身体失了筋骨,快速坠入昏黯裂域。
砰——
“向小姐?”
“向小姐!”
虚无中好像有人在急切地叫她,但她怎么也张不开沉重的眼。
身体犹在飘飘荡荡,坠落又攀升。
撕裂般疼着的头不知靠在了什么地方,也咚咚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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