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黑血慢慢划过脸颊,流过红木桌沿,很快在桌脚旁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洼。
徐澄飞感受到一股从脚底升到头顶的凉意。
是因为那片烤鸭,还是那碗菌汤——这很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她脸色一白,捧起一旁的痰盂,抠开喉咙吐了起来。
吐到胃一阵痉挛,她才缓缓坐回去,打了瓢清水漱口。
谁下的毒,饭馆里的厨子?虽然她刚刚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但她隐隐觉得这是针对刘子钧一人的投毒。如果是这样,那毒药一定不是在两人共同进食的晚餐之中。
徐澄飞把今天的事从头到脚理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头绪。
但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迅速撇开此事与自己的关系,如果事情闹大了将相当麻烦,毕竟自己此次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躲避风声。
她思索片刻,便打开窗户翻身而下,稳稳落在下一层的房梁上。在梁上观察到走廊没人后,才跳下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师姐,你终于办完差啦,”贺安兴奋地跑来,见徐澄飞神色凝重,顿时不安起来,“怎么了师姐……”
徐澄飞大步走到衣架边将官服拿上,转过去扶住贺安地肩膀,郑重道:
“贺安,刚刚刘子钧跟我喝酒的时候突然死了。”
“啊!”
“嘘!你待会先去我们吃饭的房间一趟,然后出来吩咐店家不要进去打扰,再去县衙报官,就说见我迟迟不回去看了一眼发现刘子钧死了,我醉倒在旁边。你把我弄醒之后我吩咐你去找县老爷,自己守在现场没有声张。”
“好……”贺安惊恐地连连点头。
徐澄飞继续道:
“千万别提我是府衙知事的事,就说我们只是帮忙的小吏。”
说罢她打开房门确定没人后,又翻过走廊的护栏跳到酒楼后的林地上。
她借着月色在林间疾步穿梭,直到身后的酒楼变得只有拳头大小,她才停下,四下张望,挑了一棵不起眼的树,爬上去将手里的官服藏在了枝叶之中。
官服处理妥当后,她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徐澈的路引,用火折子点燃,一直看着它烧得一干二净才起身返回。
还没走到酒楼底下,徐澄飞就瞥见晚上吃饭的房间窗户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黑布蒙面,怀里抱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十分谨慎地四处张望,动作轻柔地爬上窗沿准备逃走,刚跳到屋脊上,就和站在楼下的徐澄飞四目相对。
“小毛贼,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徐澄飞大喝一声。
那小贼丝毫不惧,转身朝酒楼右侧逃,脚下的瓦片被踩得叮当作响,转眼就在转角处闪身不见了。
徐澄飞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屋脊,疾跑到转角,一道寒光袭来,她急忙后仰,只见铭文满布的刀面上闪过她惊慌的眉眼。
一刀未中,那人手腕一拧,扭身直直向徐澄飞刺来。
徐澄飞侧身躲过,小贼又立刻转向砍来。
此时徐澄飞却不避让,抬肘稳稳格住了刀背狠狠推了出去。小贼一愣,顿时失去了平衡,双手徒劳地挥舞了几下就向后倒去。
徐澄飞伸手抓住那人的衣摆把她扯了回来,笑道:
“刀可跟剑的使法不一样,你若是乖乖把刀还给我,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小贼顺从地点头,徐澄飞“哼”的一声松开衣摆伸手接刀。
没想到那人将刀朝她身后抛了过去,转身就逃。刀在瓦片上弹了几下就要滚下屋脊,徐澄飞下意识地俯身去拦,刀翻滚的动作却突然一滞,竟自己飞回了那人的手里。
那小贼在刀上缠了线!
小贼掂了掂弯刀,似是十分得意。
徐澄飞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暗暗发誓绝不放过这个贼人。她闭眼顺了口气,再睁开眼,瞳色已变得鲜红欲滴,眸底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
“伏虺。”
小贼手里的刀红光大亮,刀柄连带着贼人的手一转,直直朝徐澄飞飞去。
那人顿时傻了眼,急忙将刀脱手,却还是被带着趔趄了几步。她反应倒也够快,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将线斩断。
徐澄飞冷笑一声,单手握紧刀柄虚空一劈,顿时带起了一阵劲风,吹得她衣袂翻飞:
“奶奶我今天非把要你逮住关进大牢不可!”
那人根本没功夫听她放大话,早就闪身躲回了房间。徐澄飞也跟着跃进窗户,只见小贼正背对着她堂而皇之地开门,蒙脸的黑布被扔在一边。
徐澄飞哪儿肯给她机会,立刻上前要架住她的脖子。
门被推开,房间外的喧闹和灯光一齐涌进来,那小贼腿一软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嚎道:
“饶命啊少侠,小的下次再也不敢放那么多盐了!”
一番大叫迅速吸引来了整个酒楼的目光。
这口丝滑的黑锅砸得徐澄飞僵在原地,举起的弯刀竟是不敢再挪动分毫。
那人一边求饶一边还能分出眼神看自己的笑话,仔细一看,此人肤色黝黑,竟是前一日给她们上菜的大娘。
徐澄飞恍然大悟:
“好哇,是你!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计划……”
“计划什么?”一道沉稳厚重的质询声传来。
只见一位气势凌厉的女人缓缓拾级而上。此人长眉压眼,目光含霜,薄唇紧抿,腰间的青龙白玉环轻轻摆动。她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县令大人,还有不知所措的贺安。
怕什么来什么,真是倒大霉了。
徐澄飞认命般把刀一扔,双手抱拳,恳求道:
“请县令大人为在下主持公道!”
·
小小的雅间一时间挤进来不少人,县令听了徐澄飞上报的原委,先吩咐了一个衙役去把郑昌和何才传过来,又叫了个仵作来查验尸体。
偷刀的大娘则被捆了扔在一边,或许是没想到偷个东西还这么巧卷进命案里来,全程一脸苦相。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确是中毒的症状,”仵作仔细观察着手上发黑的银针,“死者发作迅速,此乃剧毒,不可能有潜伏期。”
这意味着刘子钧是在死亡前很短的时间吸入毒药的。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了徐澄飞。
徐澄飞指了指一旁的痰盂:
“我跟他吃的一样,刚刚才吐的。县令大人,真如仵作所说的话,我也早就没命了呀。”
“不能排除旁人直接下毒的可能。”仵作意有所指。
徐澄飞早有预料,解释道:
“既然是临时投毒,总不能直接喂到她嘴里吧?查一查她的酒杯碗筷有没有毒药残留便知。”
县令点点头:
“照她说的验毒。还有,把她全身,房间也都查一遍。”
几个衙役和仵作依令行事,没过多久,纷纷回来汇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碗筷上也没有毒药残留。这时,郑昌和何才被人推了进来,两人刚进来就看到了刘子钧的死状,吓得语无伦次。
“都站好了,本官问你们几个问题。”县令道。
郑昌立刻反应过来,匆忙辩解道:
“大人,咱们和刘兄一向要好,从没结下什么梁子啊!此事可由各个茶庄的伙计们作证。”
“那我问你,这个刘子钧还有什么别的仇人?”
郑昌答道:
“刘姐一向待人周到,不会有人想置她于死地的。”
县令听了,同旁边的女人示意道:
“宪台,您看……”
原来这郎官正是当今银海台的左副都御史——李珅。
“纪珩。”李珅抬了抬手。
她身后立刻走出一位同样气质不俗的郎官,此人面容清秀,发鬓衣袖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尚不足二十。
纪珩先是走到徐澄飞面前端详了一阵,又走到尸体旁转了一圈,随即将一只手搭在尸体头上,双目赫然变红!
几道不知何处而来的流光在她的眼睛里翻转跳跃,没多久便慢慢沉寂散尽,瞳色恢复了正常。
纪珩撤回手,朝李珅拱手温声道:
“大人,是一样的情况。”
李珅点点头。
“不过——”纪珩看向徐澄飞,又上前俯身对着李珅低语了几句。
徐澄飞顿感不妙。
这人有天瑞神力,莫不是能看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
李珅眉头微皱,对着郑何二人开口道:
“商议茶价,为何你们二人不在场?”
“这个……”郑何二人对视一眼——刘子钧认识的黔州府知事当年是买官进来的怎么好意思拿到明面上讲。
县令一拍桌板:
“大胆!钦差大人问话你们也准备胡诌?”
两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
“钦…钦差大人,我们说!这个徐澈……”
“知事大人来的路上染上风寒了,不得已滞留途中,这才派在下赴约,方才我已经同各位大人解释过了。”徐澄飞朗声打断道。
郑昌一脸震惊:
“你不是府衙知事徐澈?那子钧……”
徐澄飞微微一笑:
“在下徐澄飞,江湖闲人一个。知事大人广结好友,见我机敏才给我派些散活混饭吃。我虽与刘姐姐一见如故,但从未在你们面前承认过本人就是她认识的‘徐澈’吧?”
“那你那小丫鬟怎么一口一个‘大人’的?逗我玩呢!”何怒吼道。
徐澄飞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耍无赖:
“皇天在上,给大荣官府做事,怎么不担得起一句‘大人’?何兄若是不喜欢,我让贺安换一个便是。贺安!”
“诶,师姐!”贺安配合地应声。
那两人顿时如遭雷击,无话可说。
李珅轻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房里的氛围瞬间凝重起来。
在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之后,李珅终于开口了,语气阴冷:
“徐少侠,你这把刀倒是把宝刀。”
徐澄飞冷汗直冒,摸不清李珅了解多少,又怕她看上了伏虺要抢走,只得坦白道:
“大人慧眼识珠,这是家母离家前留下的。在下也有幸沾了点天瑞神光,能召唤此刀,方才才没有被贼人偷去。”
“哦?唤一个试试?”县令来了兴趣。
徐澄飞深吸一口气,瞳色渐红,朗声道:
“伏虺!”
屋内一片寂静。
不是吧,这个时候闹脾气!
“伏虺,来!”徐澄飞又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通体漆黑的弯刀仍静静地躺在一旁。
李珅似乎是看够了这场闹剧,起身就走,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郎官。
“诶大人别走,我还能再试试!”徐澄飞还不死心。
县令却没了耐心,大手一挥:
“都给我捆回县衙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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