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你居然敢出轨!”
“误会了,老婆……”中年发福的老板慌忙辩解道,只不过他声音发虚。
“误会?非要我在床上抓到你是吧。”
“啪——”
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声回响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听得人牙根发酸。
祝语芙抬眼。
只见王强周身缠绕着一股污浊发黑的桃红色秽气,在办公室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下一秒黑雾散去,她才看见他脸上硕大的巴掌印。
她勾唇欣赏了两秒,低下头继续敲击键盘。
撕扯打骂声还在继续,这一场闹剧有越演越大的趋势。
老板娘来他们这个外包客服小作坊视察工作时,正巧看见老板电脑上弹出来的桃色信息。
“说,你和谁约着周末去酒店。”
又是一巴掌。
「滴——」
面前屏幕上的客户消息还在不断地涌进来。
「客户A:垃圾东西,根本不好用,我要仅退款。」
「客户A:立刻!马上!你听见没有。」
祝语芙眼皮都没抬,公式化的回复瞬间弹出。
「客服小芙:亲,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不便呢。但平台流程不允许直接仅退款哦。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这边可以特别申请赔偿您0元以示诚意呢?」
「客户A:你搞笑呢?0元?我**你全家。」
「客服小芙:感谢亲~宝贵的反馈呢,您的意见我们一定认真记录。」
「客户A:行,你等着。」
「客服小芙:好的呢亲,小芙随时恭候您再次光临~」
她打开了下一个对话框。
「客户B:在吗。」
「客服小芙:在的呢,亲~」
「客户B:这件东西她不喜欢,我想退款。」
「客服小芙:哈哈,亲~她不喜欢的应该是你哦。」
「客户B:?」
「客服小芙:还有什么问题吗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立马喜提两个投诉。
美滋滋。
按照联邦第七人权法案,投诉流程加复核完少说也要一周,那时候她已经离职上大学去了。
爱投投,与她无关。
祝语芙喘了口气,那边的撕扯也终于告一段落。
老板娘凌厉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每个年轻女人的脸上刮过。
“别让我抓到你。”
她最后撂下这么一句狠话。
随后像拎垃圾一样揪住老板的耳朵,把人拖了出去。
这种过于高档的多人感情纠纷,对祝语芙来说是像奢侈品一样的东西。
她穷得只剩存活的需求了。
在联邦这种连呼吸都需要钱的地方,敢停下来一秒就完蛋了,存活率会直线下降的。
这么想着,她手指停顿了一秒。
屏幕上又弹出来一大串消息。
祝语芙一边回复着,脑子里面却思考着下一份兼职。
她马上要去联邦最好的大学读书了。
但卡里面就剩503.6联邦币了。
在联邦首都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就连买一瓶水都不够。
刚扣完的学费、单身税、房屋税,下个月的租房贷、社会贡献税。
这些数字像冰冷的铁链勒紧喉咙,而他们这些人是早已被驯服的马儿。
她工作的地点充斥着浑浊的空气,周围全是老化发黄的墙壁,以及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切割出五十多个狭小逼仄的格子间。
祝语芙刚满十八,却已像一只被关进廉价鸽子笼的倦鸟。
外面脚步声消失的瞬间,安静瞬间被低低的嗤笑声和议论取代。
几个和祝语芙关系尚可的年长同事转动着椅子,滑过来。
“小芙,刚才你看见没有……”其中一人笑意含在眼角,手下意识要拍她肩膀,被她侧身一避。
蒋姐一愣,“哎,不好意思,我忘了。”
“没事,爽。”祝语芙头也不抬,替她说完,声音没什么起伏。
那边的蒋姐还在回味,“这一巴掌打的。”
“啧啧。”
办公室里其实没有谁满意这个老板。
一个外包客服小作坊的头子,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迟到扣全天工资,投诉不问缘由直接罚钱,喜欢借指导工作之名顺手摸女员工的腰背。
“哎,你们说,到底是谁跟老板……”
八卦之火被轻轻一吹就熊熊燃烧。
“还能是谁?”坐在最远处的苏姐,滑了过来。
视线角落最远处一个年轻女员工身上,“她平时可跟老板走得可近了,眉来眼去的…”
她露出狎昵的笑,周围的人恍然大悟似的把视线投过去。
蒋姐皱眉:“没证据的事不能乱说。”
“…我可是亲眼看见过。”苏姐压低声音,“她和老板,一起从宾馆出来…”
周围传来细小的惊呼声,投向那边的目光越发鄙夷。
祝语芙没接话,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行回复。
她眼尾扫过被议论的对象。
不是她。
周身呈现灰色,这是普通人身上最容易出现的颜色了。
视线收回时,在滔滔不绝的苏姐身上极快地掠过。
一丝同样污浊、带着黑气的桃红,正从她领口悄然逸出。
这个才是。
她没开口,而是按下一旁的打卡按键,结束了晚班的工作。
祝语芙昨天晚上六点上到今天早上九点,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
她多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冲着蒋姐点了点头,拿起充满电的手机和背包。
戴上鸭舌帽,穿上外套,背起包走出了公司。
临走前,她又从公司顺走了一大把过期的营养液。
她推门出去。
门内,是老旧到能被放进博物馆的上世纪产物。
门外,外面是光怪陆离的赛博朋克世界。
悬浮轨道在高空交织,巨大的全息广告投射着虚幻的繁华,霓虹在大楼表皮流动,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跟着光影不断呼吸。
而她身后的这片区域,像被时代巨轮碾过后的残渣,依旧依靠着最原始的人力,继续苟延残喘着。
她登上悬浮电梯,进入了超音速列车之中。
幸好现在不是早高峰。
但车厢里依旧塞满了人,各种浑浊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代表焦虑的酸涩、疲惫的馊腐、麻木的尘埃味……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钻入她的鼻腔,让她难受极了。
祝语芙将粗布口罩朝上拉了拉,低下头,尽量收缩自己的身影,安静地待在角落。
在这里划分穷人和富人的第一道线就是时间和空间。
她的时间不属于自己,空间只能和其他人共用。
尽管她再怎么小心。
但还是有人在转身时,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耳朵。
霎时。
大量的画面涌入她的大脑之中。
对方昨晚待在公司吸烟室抽电子烟后尼古丁味的味道,仿佛也残留在她嘴上。
回家后他老婆给准备的香蕉味的营养液也一同传递到了祝语芙的大脑之中。
高档货,她都没体验过。
再然后,他同他老婆躺在一张床上,他翻身缓缓……
“停停停!”
祝语芙猛地摇晃脑袋,试图驱散接下来的画面。
她只是正常下个班,不想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床上去玩三人play。
周围人投来带着审视的冰冷目光,他们一同默契地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带。
祝语芙死死压住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闭上眼睛,她蜷缩在角落,也不管自己像不像疯子了。
她最大可能地避免自己和他人接触,也实在是不想再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画面了。
地铁一站一站地过去,车厢的人也越来越少。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刚从包里翻出来了块廉价巧克力。
列车停滞,车门缓缓打开。
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着一种奇怪的腥气。
她过往二十年,从来没有闻到过一次。
但身体的感官却对此无比熟稔。
她抬头。
只见一道被黑影立在她身前。
轮廓清晰,却看不见任何细节。
她呼吸一滞。
对方坐了下来,紧挨着她。
就连她在新闻中见过的连环杀人食人魔的报道里,也没见过这么浓的黑。
以至于围绕在他周身的雾气根本不会散去。
过度的使用能力会消耗她的体力,她半天才剥开巧克力的包装纸。
刚咬下一小口,旁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了她眼皮底下,掌心向上。
她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抢劫吗。
大哥,你自己去买一个行不行啊。
哥们,她穷得浑身上下就只有这块巧克力了。
你行行好。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她几乎本能地把半块巧克力放进那只宽大的手掌。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她不敢抬头,只求这个神经病能够放过自己。
祝语芙余光瞄到他随意靠在腿边的长柄雨伞。
暗红的液体正从伞尖缓缓凝聚,然后,“嗒”一声,滴落在金属地板上。
这个人…好像刚杀完人。
意识到这个之后,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不想死啊,别杀她。
地铁驶向城市边缘,车厢越来越空,氛围几乎要凝滞。
好在终点站马上就要了,这时候车厢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
祝语芙手指攥紧背包带。
就在车门即将打开的刹那,她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用尽全力冲出车厢。
身后,仿佛传来一声轻笑声。
好在,他没有下车。
......
她租的房子位于一片被称为“铁锈垃圾场”的贫民窟。
名字难听,据说上个世纪这里还是市中心。
大公司的开发商没有花钱动工,而是保留了最原始的样子高价卖给了她们这些租客。
摇摇欲坠的筒子楼外墙爬满了锈迹和霉斑,裸露的电线堆在半空中。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垃圾、劣质合成燃料和绝望混合的臭味,她对此早已习惯。
三两步绕过垃圾之后,走到了自己家门口。
祝语芙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嗒”一声。
门开了。
她僵在门口,瞳孔骤然收缩。
视野所及之处,只有一种颜色——红。
墙壁、天花板全是红色,还有黏腻的人体组织碎片在不断往下掉。
扑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混合着泡面味的陈旧味道。
而是一种…浓稠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她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产生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八蛋,你他妈在我家杀的人啊。
还吃我巧克力。
房间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恐怖刀痕,还有某种巨大力量撞击留下的巨大凹陷。
整个空间已经彻底毁了,连重建的价值都没有。
她所有的财产全没了。
连同她分一百二十八期买下的彩电和背上一大笔房贷才租下五年的狭小居室。
祝语芙今天经历了太多,她所有情绪都像被抽干了。
一股荒诞到极点的麻木感涌了上来。
然后,她扯动嘴角,竟然笑了出来。
被命运玩弄到极致后。
被气笑了。
就在此时。
“别动!!”
警告声在她耳朵旁炸开。
祝语芙被吓得浑身一抖,钥匙掉进溢出来的血液之中。
她迅速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
她转过头,成功地看见来者和她一样都是一怔。
这位警官看起来像是比她还要更害怕的样子,他侧头对着自己的对讲机说道。
“报告指挥中心!发现凶案现场及可疑人员!目标未持械但极度危险!”
“目标,保持原地不动!再动一下,立刻爆头!”
话音刚落。
一点猩红的光精准地烙印在她的额心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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