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辰的那声“哦?”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玩味,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胆寒。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纪宛星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四肢僵硬得有些不听使唤。
满朝文武投来的目光复杂至极,有震惊,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仿佛已经在无声地为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史官默哀。
【警告:检测到宿主心率过快,肾上腺激素飙升。请保持史官应有的冷静与客观。】
系统的机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冷静你个锤子!老娘快被你的“真话”害死了!
纪宛星在心里疯狂吐槽,但表面上,却因为系统那该死的强制力,不得不维持着一种诡异且近乎麻木的镇定。
这系统似乎只约束她“不说假话”和“必须记录”,并未完全剥夺她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让她无法选择沉默。
“下官不敢质疑殿下。”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认真……
呵呵,其实是系统强制。
“下官只是履行史官职责,记录所见所闻。殿下言及张大人与江南官员私交甚笃,却未出示证据。
依据史官记录准则,‘疑似’、‘或’、‘可能’等不确定词汇,需谨慎使用,或需追问来源以确保记载准确无误。
故而下官方才发问,仅为求事实清晰,并无他意。”
纪宛星一边人机地发挥出文科生见机胡扯的拿手本领,一边手下动作不停,在纸册上奋笔疾书:
【摄政王质问张大人与江南官员私交甚笃,然未出示实证。史官纪宛星询其证据来源,摄政王未即刻回应,反问“是在质疑本王?”。】
写完之后,她还下意识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这个动作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挑衅。
文武百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小史官是疯了不成?
不仅敢顶撞摄政王,还敢当场就把这“大不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给记下来?!
她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秦辰的目光从她那张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苍白的脸上,缓缓移到她正在书写的纸册上,将那几行工整却内容惊心的小字收入眼底。
他的眸色骤然转深,里面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在涌动,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几分。
熟悉他脾性的几位老臣皆是心中一凛,这是摄政王极度不悦的征兆。
良久,他忽然又笑了一声,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好一个‘求事实清晰’。小纪大人对史官之道,倒是钻研得透彻。”
他的语气令人听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纪宛星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本王的话,便是实证。”他淡淡道,目光重新扫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张年,你自己说,本王可有冤枉你?”
张年此刻已是面如死灰,涕泪横流:“殿下明察!老臣、老臣惶恐!臣与江宁知府王某确是隆庆二年的同科进士,年节时确有书信往来,互致问候。
但皆乃寻常同僚之谊,绝不敢涉及公务,更绝无结党营私之事啊殿下!求殿下明鉴!求陛下明鉴啊!”
他慌乱之下,连小皇帝也捎带上了。
秦辰并不看他,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纪宛星,仿佛在等她继续“求事实清晰”。
纪宛星心里叫苦不迭,但系统却在此刻【叮】了一声。
【信息更新:张大人承认与江宁知府有私交。记录任务完成度80%。请继续观察记录后续发展。】
她硬着头皮,只能继续扮演莫得感情的记录机器,笔下不停:【张大人自陈与江宁知府王某乃同科进士,有年节书信之私交。然坚称仅为同僚之谊,否认结党营私。】
写完后,她刚松半口气,一抬头,却发现秦辰的目光并未移开,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那眼神幽深如古井,仿佛要将她从皮到骨,从这具身体的细微颤抖到灵魂深处的惊恐,都彻底看个通透。
纪宛星心里一慌,一句下意识的“你看我干嘛”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死死咬住了舌尖,将那句作死的话给迅速咽了回去。
剧烈的痛感让她暂时维持住了沉默的状态。
但系统似乎检测到了她强烈的吐槽欲,居然又冒了出来:
【检测到宿主内心存在未解之惑:摄政王持续注视史官的原因?建议主动提问寻求答案,此互动有助于丰富记录细节。】
纪宛星几近崩溃:“!!!”不!我不想丰富这个细节!求你闭嘴!
然而,她的意志力在系统的强制力面前不堪一击。
她的嘴再次背叛了她。
那个平静无波,且在此刻听起来格外愚蠢的声音第三次响彻大殿,带着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呵,被强制找死)的执着:
“摄政王殿下,恕下官斗胆。您一直注视着下官,是否因下官刚才依据史官准则的提问有所冒犯,令殿下心生不悦?或是殿下对下官所记录的内容存有异议,欲作指正?”
这话一出,连站在秦辰身后不远处的贴身侍卫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朝堂众臣已经麻木了,今天这朝会可真刺激。
这小史官醒了之后竟好似撞邪一般,简直就是花样作死,一遍又一遍地在阎王爷的底线上蹦跶。
秦辰显然也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甚至……
愚蠢。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墨色覆盖。
他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那迫人的气势便骤然增强,纪宛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冷冽沉香,矜贵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她深感窒息。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
纪宛星能清晰地看到他蟒袍上精致的绣纹,以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映出的、自己惊慌失措的弱小倒影。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猎人发现新奇猎物的玩味。
“本王只是在想……”
秦辰的目光扫过她因紧握笔杆而微微颤抖的指尖,语气愈发慢条斯理,却字字令人惊心,“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这么个……不怕死,又有点意思的东西,放到本王眼皮子底下的。”
说完,他倏然直起身,拉开了距离,目光也从她身上彻底移开,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趣,多看一眼都嫌浪费。
他转向御阶之上早已吓呆的小皇帝和噤若寒蝉的百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与威严,一锤定音。
“张年所言是否属实,其所涉关系是否影响公务,交由刑部一并核查议处。今日朝会,就此为止。退朝。”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玄色蟒袍的衣摆划出一道冷厉的弧度。
众臣如蒙大赦,纷纷跪倒,齐声道:“恭送陛下!恭送摄政王!”
小皇帝在大太监的搀扶下,也赶紧从侧门溜了。
纪宛星还僵在原地,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她看着那个远去的、充满压迫感的背影,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四肢百骸软绵绵地还使不上力。
刚才……她是不是在鬼门关前转了好几个来回?
【一刻钟记录任务完成。奖励:无惩罚。请宿主继续保持,秉笔直书哦亲~】
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好像还带着一丝欢快。
纪宛星腿一软,差点再次瘫倒在地。
旁边一个同样穿着低级文官服饰的年轻同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扶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宛星……你……你没事吧?你今日真是、真是太勇了!”
转头一看,这人神情充满了敬佩和后怕。
记忆中,此人是她同乡,他刚做官那会,那摄政王的权势还未如此滔天,那时他还满心抱负,想着要做出一番功绩来。
如今早已被摄政王的雷霆手段给磨平了棱角,无奈在朝堂做起了小透明。
纪宛星欲哭无泪。
勇什么勇,她只是被一个坑爹系统绑架了!
纪宛星低头看着纸册上那几行墨迹未干的字,尤其是最后关于秦辰盯着她看和她那作死提问的记录,只觉得那每一个字都在闪烁着红色的“危”字。
而这时,刚才跟随秦辰离去的一个侍卫去而复返,径直走到她面前。
纪宛星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纪大人。”
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传达命令,“王爷有令,即日起,由你专职记录王爷于书房处理政务之言行。
王爷说,‘既然纪大人如此秉笔直书,那便近前来看个清楚,记个明白。’每日辰时至酉时,于凌云阁当值,不得有误。”
纪宛星晕厥。
专职记录?
还要去他的书房?!
近距离接触?!
这哪里是当值,这分明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给他秋后算账吧!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这是要亲自盯着她这个“有趣的东西”了?
“下官……领命……”
纪宛星一脸悲催,不敢睁开眼,希望是她的幻觉。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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