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嫣在床榻间醒来时，日头已经照亮了帷幔外的里间。
昨夜……她是不是又失败了？
萧偃是不是真的瞎，或者有什么隐疾？
陆嫣挫败地躺在床上，陷入了对萧偃的怀疑，还有对自己的怀疑。昨夜他们下了那么久的棋，他都无动于衷，自己偷瞄他那几下，他都在专心地盯着棋盘，最后要睡觉时，他是不是还让自己多穿点的？
陆嫣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薄纱寝衣，他有时间怎么有心思去看舞姬，自己都穿成这样了，还夜夜与他同床，他还是没有反应？自己长得挺好看的呀！
难道他喜欢的是舞姬那种类型的，但独独不喜欢自己？
陆嫣盯着床顶，长叹一声，入王府都快一个月了，关于萧偃是否无法行夫妻之事的传闻，她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传闻到底从哪儿传出来的，再说他早年在战场受伤，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怎么还传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动作，怎么不把传谣言的人抓了。
入王府以来，面对萧偃，陆嫣连连感到挫败，不过好在今日有一件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她终于约到了谢垚。
先前她让香儿去谢垚大伯家送过帖子给谢垚，谢垚前段日子已经在翰林院就职，终于等到今日他休沐，他们可以约到一处去。
先前她与萧偃请示过，毕竟自己如今在外人看来已经成婚，她要出门见其他男子，怎样也该与王爷请示一下，尽管她知道萧偃不会在意，但如果不请示，那便是她的不是。
不出所料，她问萧偃的时候，萧偃只食指与拇指轻轻搓着，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好”，让她出门时，把慕风也带着。
带着慕风是要保护她？就在她这样思考的时候，萧偃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慕风是本王的亲信，他陪着你，即使有人看到了你出门见别的男子，见了慕风也在，便知本王知晓此事，不会一本折子把你参到本王这儿。”
哦，原来他是为了自己省事儿。
“那嫣儿还能去吗？”听着王爷好似不大高兴的样子。
“自然，王妃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见任何人。”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嫣便不再与他客气，带着慕风就是。
今日她与谢垚还是约在上次那家饴汤铺子，与上次不同的只是这次陆嫣定了二楼的包间。
她带着香儿和慕风到的时候，谢垚和上次一样，已经等在那里。
包间的门微敞着，香儿推门，陆嫣带着她走了进去，慕风候在门外。
四月末的天气，比他们上次见面时暖了许多，谢垚坐在窗边，窗户大敞着，听到推门声，他站起来往门口迎了几步，见到陆嫣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拱起手，颔首恭敬道：“……王妃。”
陆嫣微微愣住，这近一个月她听了太多人叫她‘王妃’，此时被一个认识了多年的人这样称呼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笑笑摆摆手，道：“你别来这些虚礼了。”
谢垚收回手，微微垂着眸。陆嫣盯着他凹陷的脸颊，走近他一些，仰头看着他，“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垚回避着陆嫣的视线，道：“许是有些水土不服。”
陆嫣轻轻“哦”了一声，还是疑惑：“你来京中都好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水土不服？”
她看着谢垚的样子也憔悴了许多，“你是生了什么病吗？你若有事不许瞒我啊，一定要告诉我。若是生病了，我们早点去找好的郎中。”
谢垚微微笑笑，只是这笑在这苍白的脸上，亦是看不出几分真意，“我真的没事。”
陆嫣又走近他一些，“你到底怎么了？”
谢垚一直垂着的眼眸，终于看向了仰头的陆嫣，陆嫣的样子没有变，还是那样好看的圆圆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只是头发已经挽成了妇人的发髻。
“我病已经好了，只是现在还在恢复，过段时间就没事了，王妃不用担心。”
听他叫自己‘王妃’，陆嫣还是别扭，她边伸手欲去扶谢垚的胳膊，边道：“你生病了就快坐着。”
手还未触及他衣袖的时候，谢垚突然躲开了，“王妃不可。”
陆嫣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婚了，这样确实不妥，“香儿，快扶谢公子坐下。”
谢垚摆摆手，示意陆嫣和香儿自己可以。
俩人像上次一样，隔着桌子而坐，只是谢垚一直微微垂着眸，没有看向陆嫣，桌子上也是空空荡荡，除了店家准备的茶水，再无其他。
陆嫣吩咐过香儿去点吃食后，手肘撑着桌子，靠近了谢垚一些，问道：“你在生我的气？”
谢垚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为何一直不看我啊？也不与我说话？”
谢垚盯着桌面道：“王妃已经成婚，这样于礼不合。”
陆嫣就知道，他那个别扭的臭脾气，整日礼礼礼！
她抬手在谢垚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谢垚惊讶地抬眸看她，随后又担忧地看眼门外的慕风，小声道：“王妃，你……”
陆嫣点了点头，笑道：“终于肯看着我说话了？”
谢垚只是轻抿着唇，唇色依旧苍白。
陆嫣接着道：“不管我是谁，我们依旧是朋友啊。而且你是我救命恩人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你为何突然这般生疏啊？”
谢垚压低声音：“此事关乎王妃声誉，王妃不要再提及了。”
“谢垚，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事情，也希望你能明白，在我心里，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将来不管你做了多大的官，我们都是朋友。”
谢垚想了想，“你这样，摄政王不会生气，不会责难于你？”
陆嫣肯定地摇头，“不会。”
为了让谢垚放心，她又补充道：“他都不怎么管我，我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他。”
说到萧偃，陆嫣又难掩面上的几分落寞。
谢垚犹豫着，但还是试探着问道：“你过得……开心吗？”
陆嫣微微嘟起嘴，神色更加落寞几分，“也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吧……”
她本就是不开心，只是不大想与谢垚说，这事儿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旁人说。
以往陆嫣只会说‘开心’，或是‘不开心’，谢垚第一次听到陆嫣这样的说法，他明白，她应当是不开心，但又似乎有苦楚，无法说出口的苦楚。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谢垚问。
陆嫣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用，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到底为何生病啊？我们才一个月没见吧？你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谢垚道：“郎中说我之前要参加科考，太紧张了，一时松懈下来，便生了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中了探花，我还没有好好恭喜过你呢，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谢垚看着陆嫣，静静听她说着。
陆嫣突然眯着眼，皱着眉道：“你不会怪我吧？我成婚没有告诉你？”
谢垚依旧笑着摇头。
“这件事情太突然了，”陆嫣语气急了几分，“而且我都没想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得成婚。我又觉得……”她又觉得这婚事太丢人，怎么与旁人说？
“没关系，我真的没有怪你。”
听到谢垚平静的语气，陆嫣才有些放心，再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和之后肯定要与萧偃和离的事情，她准备事先让谢垚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听到什么风声，又担心自己。
她小声道：“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王爷就把我休了呢。”
谢垚微微惊讶地抬了下眉，而后释然地笑笑：“不会的，你这么好。”
陆嫣摆手，“你还别不信，真有那么一日，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好着呢。”
不用等到那日，听她这话，谢垚便开始有几分担心，“王爷待你不好吗？”
“好啊，什么都挺好的。”
话虽如此，但看着陆嫣的表情，谢垚还是不大信。他认识的陆嫣一直是开心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会直说，今日这般有苦难言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
香儿点的吃食，陆续被送了上来。
谢垚看着那几样糕点，如往日那般推到了陆嫣这边。
陆嫣自然地接过，“对了，你上次说谢伯父和伯母都来了，他们都好吗？”
谢垚点了点头，“都很好，最近在看宅子，有看好了的，便在这边买一个，到时父亲母亲还有我，就从大伯家搬出来。”
陆嫣突然高兴起来，“那你们搬新宅子请客的时候，记得请我。你要是敢不请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帖子你要是不方便送到王府，就送去我祖母那儿。”
谢垚应了，看到陆嫣嘴角粘着的细糖，刚掏出自己的帕子准备递过去，但想起她如今的身份，又重新塞回了袖子里。
陆嫣看着他的动作，用手撑着自己下颌，道：“你说你这么好，谁家能把你找回去当女婿呢？”
谢垚苦笑了下，“我若真有你说的这般好，不至于如今这样。”
陆嫣思考着他说的话，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谢垚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帕，看了眼门口的慕风，确定他一直看向外面，没有注意他们时，将那方素帕和里面包着的东西一起推到了陆嫣这边。
看着那形状，陆嫣便知那是自己的玉佩。
“物归原主。”谢垚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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