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从洛林星系消失的海盗军团竟然来到了他们的帝国，这要是说其中没有什么高位者的包庇是不可能的。
“想说什么？”封眠侧头朝沈河洲望去。
“宁逸很……”沈河洲又停住了，在思考中肯的措辞，“那孩子肯定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
封眠点头，指尖搭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能从洛林星系安全长大的人，没有简单的。”
“能看出那个男孩患的是什么病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柳长生需要输血肯定是因为某种病症。
沈河洲调出一大串全息病历在面前翻跃，摇摇头：“光看不知道，近距离观察才行，但是这个病症我从没见过，如果能收录的话肯定能丰富我们神灯的医疗手册。”
封眠点点头表示明白，不再说话了，抬眸再次看向宁逸所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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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宁逸正裹着柳媚甩过来的毛毯，缩在角落的轮椅上尽量不让自己惹人注意，倒不是他怂，而是觉得现在的情况他实在不方便打扰。
远处，田妮和柳长生跪在柳媚面前，低着头，摊开手，掌心已经泛出红痕。
柳媚双臂环胸站在两人面前，细棍挥出时带起破风的轻响，“啪”的落在田妮掌心，顿时红印显现。
田鼠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喝着茶，热气蒸腾下，狭长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崽子。
“想好说辞了吗？”柳媚下巴微抬，冰冷的眼神瞥着两人。
两人都颤了下，小声道，“想好了……”
“长生，你先说。”
柳长生立马开口：“不该输入未经您允许的血液，不该从轮椅上下来。”
柳媚垂眸瞧着他，安静两三秒后冷哼一声，没骂也没笑，抬步又走到田妮面前：“妮妮。”
田妮舔了下嘴唇，开口讲话，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倔强：“不该给哥哥注射未经允许的药剂，不该把哥哥和其他人留在同一个房间，不该把哥哥的禁锢解开。”
“承认错误倒是很快，每次再犯也很积极。”
“而且我看……你很不服？”柳媚手里细棍点在田妮肩上，力道重得让小女孩晃了晃，“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能随意决定新生命？”
田妮没有犹豫： “教过。”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救哥哥。”
“蠢货！”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巴掌力度太重，小女孩身躯太小，田妮直接被扇的瘫倒在地，捂着脸抬头看向柳媚，大眼睛里浸着泪水，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浮上了巴掌印。
柳长生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妹妹，但却被柳媚的棍子挡住。
田鼠也没想到柳媚会再次用打他的力度去打女儿，翘着的二郎腿一下子就放下了，想起身但是又被柳媚的眼神杀按回去。
“……”呃，打了女儿就不能再打他了啊……
“我是为了哥哥好……”田妮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轻颤着，肩膀一抽一抽。
柳媚丝毫不怜惜田妮，冷冰冰说：“用不着，这是大人该考虑的事。”
田妮嘴一撇，开始闷声哭起来，她不懂为什么妈妈总是会突然狂暴起来谁都打，明明在她的印象里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慢慢朝田鼠看去，含着泪的眼睛里闪过阴毒。
肯定是爸爸，是爸爸惹妈妈不开心了。
柳长生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拉住柳媚的手求情：“妈妈，是我太痛苦了才会忍不住，跟妹妹没有关系。”
柳媚便将目光转向他，高挑的眼线显得不怒自威，静静的不说话就十分的具有压迫感。
柳长生颤抖着放开了手，他害怕。
田鼠终于还是站起来了，去拉柳媚：“媚姐，长生好不容易这么清醒，妮妮也是好心帮忙，孩子还小，你别这么……这么严厉。”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柳媚手痒了，反手又是一巴掌，“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小的小的不省心，大的大的天天病，你还天天一副弱智样！我上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田鼠今天被柳媚莫名其妙骂了好多遍，他也生气了，梗着脖子反驳：“你脾气那么大干什么？谁惹你了？我天天跑前跑后累成狗了，我不烦吗？！”
柳媚的呼吸渐变粗重，目眦欲裂的盯着田鼠，突然爆发：“你们都惹我了！都惹我了！！滚出去！都滚出去！！”
田鼠被她这突然的大动静吓了一大跳，他实在不明白柳媚的精神状态为什么这么神经。
“不是……你有病啊？我看病的人是你吧？！有病就治没病就正常点行不行？！我不烦吗？！啊？！”
“你烦？！”柳媚怒极反笑的捂着脸笑了几声，然后又突然沉下脸来：“是谁造成了现在这样？！是我吗？！是你！是你没本事！”
她从质问变成了肯定，也更加疯狂，两人开始推搡着吵起来，肢体冲突越发剧烈。
一直闷声哭泣掉眼泪的田妮终于在两人的争吵中开始放声大哭，柳长生抱着田妮颤抖的往后挪挪，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宁逸：“……”
缩在角落的宁逸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自己被无辜波及，他突然觉得旧账不算也罢，这家人几年不见变得更加神经了。
听着他们吵架的内容，似乎有部分还和他有关，好像说就是因为他离开了，导致柳长生没有了血液来源，所以病的更重了。
闹剧以柳媚又甩了田鼠一巴掌，然后夺门而出为结尾，留下原地骂骂咧咧的田鼠和抱在一起乱哭的妮妮和长生。
“别哭了别哭了，烦死了。”田鼠没好气的训斥了孩子，然后转身朝宁逸走来，眼里满是怒气。
宁逸抖抖毛毯坐直身子，语气里带着点戏谑：“聊好家常了？看来你们一家人的感情挺深厚。”
田鼠一把扯掉他的毛毯，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让宁逸不由自主的滚了下喉结：“现在还有心思嬉皮笑脸？马上有你哭的！”
反正挣扎不开，宁逸干脆抬起头，笑眯眯的询问：“我很好奇，你们怎么真成老鼠了，从洛林星系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害怕我回来报复吗？”
田鼠轻嗤了声，疯癫的笑声充斥在房间里，几乎盖住了远处的哭声，“害怕你回来报复？哈哈哈哈，你是指我害怕永星军团？！”
“开什么狗屎玩笑？你那什么永星军团的爹不也是像老鼠似的钻下水道好几年才出来吗？”
“而且要不是你那便宜爹突然消失，你也不至于落到我们手里，现在爹回来了，就又狐假虎威了？”
宁逸被他掐着脖子用力晃着，却丝毫不见气弱，反倒是凑近和他对视，蓝眸中带着满满的嘲弄：“啧啧啧，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别人的狗，对别人摇尾乞怜的感觉怎么样？”
“你说什么？！现在你在我手里，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我是主人，你才是狗！”
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田鼠变得疯狂起来，和刚刚的柳媚有的一拼。
宁逸脖子被掐的有点疼，但还是继续用平淡的语气和神情说着十分毒辣的话：
“不是我说，你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去给别人当狗，害不害臊啊？我要是你，我早就原地抹脖子自尽了。”
“对不起，让自己老婆孩子受苦的事，我宁逸做不到。”
田鼠掐着宁逸的手又收紧了力度，双目瞪的浑圆，宁逸明显的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脖子上的青筋隐隐绰绰，可他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还有点兴奋。
他云淡风轻的朝田鼠吹了个婉转的口哨，“还有，你好疯狂，我不理解。”
“啊啊！！”田鼠发出一阵爆喝，掐着宁逸的脖子泄愤似的来回晃，宁逸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发疯，吊儿郎当的晃着脑袋仿佛还有点享受。
宁逸被掐的有点呼吸不畅，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但说出的话依旧诛心，“我倒想知道，那人究竟有多强，能让你抛弃在洛林星系的地位，甘愿来帝国当一只真正的老鼠。”
“你在套我的话吗？”田鼠突然冷静下来，松了手。
“愿者上钩咯。”宁逸不以为然的耸肩。
田鼠转头支开两个小孩：“长生，妮妮，你们俩出去，回自己房间休息。”
柳长生双腿颤抖着站起身坐上轮椅，田妮也擦干眼泪不再哭了，推着轮椅出去。
在即将关门的瞬间，田妮眼中满是狠毒，死死的盯着田鼠的背影，从门缝透出的半条光打在她的眼睛上，显出几分惊悚。
爸爸……你该死……
房间里转而就剩下宁逸和田鼠。
宁逸看向田鼠，挑了下眉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死人惯会保守秘密的，实话告诉你吧，成也在你，败也在你。”田鼠冷笑两声，转身踱步开始说话。
“当年你走了，长生没有了固定的新血来源，他快病死了，洛林星系的医疗根本救不了他，我们只能来到帝国。”
他似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但帝国岂是我们想待就能待的地方，当然需要大人物的庇护。”
他又转头看向宁逸，纠正宁逸之前的措辞：“我们不是给人当狗，我们是在平等交换，我们帮他做事，他给我们提供医疗。”
宁逸笑眯眯的点头：“那么看来，你服务的大人物是一个掌握了帝国内先进医疗水平的人，而且还是个黑白道通吃的。”
田鼠的眼神软了些，“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只想让我的长生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一身病痛的残喘。”
“所以你就要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啊。”宁逸气笑了，“好自私啊。”
田鼠点头，也笑了，颇有感想的开口：“要怪就怪你没有一个时刻站在你身后，甘愿为你赴汤蹈火的人，机会是抢来的，你抢不过就得认命。”
“很遗憾，你的对手是我们，所以你只能认命。”
“还有什么想说的遗言吗？我尽量让你无憾的上路。”
宁逸轻嗤了声：“所以你们现在的打算是离开帝国，重回洛林星系？不去找那位大人物了？”
田鼠：“当然，还回去干什么？告别吗？”
“我奉劝你们回去，就你们这半吊子医疗水平，不怕把我和你的宝贝儿子一起治死？”
宁逸叹了口气，语调放缓，开始说鬼话：“我和长生相处过一段时间，我挺喜欢他的，他也喜欢我，这些年我也玩累了，如果能让我死的有价值些，我愿意为了长生去死。”
顿了两秒，他接着开口，“长生应该幸福，长生应该长生。”
前面的话都是虚情假意乱吹的，只有最后一句是真心的。
长生对任何人都很好，他只是一个受着病痛折磨，无法控制自己的可怜人。
田鼠被宁逸这突然加入的感情戏码搞乱了，一下子有点分不清宁逸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虚情假意中夹杂着两三句真心，最让人难以捉摸。
但田鼠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这辈子只感情用事过两次，一次追到了柳媚，一次失去了健康的儿子。
他们的原定计划是用宁逸的血对长生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换血，这确实是个很难的工程，虽然他们这些年一直在看研究和理论，但上手操作倒是真没来过。
要是万一真不小心让宁逸死在了手术完成前，那长生就再也没有彻底治愈的机会了。
思来想去，还是回到紫荆星让那些医生操作比较好，但就怕回了紫荆星之后便再难出来了。
那个老狐狸肯定能猜出他们想跑，说不定会在长生身上再做什么新的手脚。
田鼠暴躁的抓了抓头发，他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自由还是孩子，他必须选一弃一。
宁逸看着他这副苦恼的样子，主动出声：“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自由和长生，你们都能拥有。”
田鼠迫不及待：“说说看。”
“联系指挥官，告诉他们你们为谁服务，并带领他们成功抓到那些人，虽然你们也做了错事，但是你帮指挥官绞杀了帝国内的反动势力，将功补过之下，指挥官肯定不会为难你们。”
“神灯安全局的医疗水平你们是知道的，到时候我再说我自愿和长生换血，长生就能活下来。”
顿了顿，他看向明显被说动的田鼠，“但是，虽然你们将功补过了，但根据帝国的法律，你们还是会被送去监狱，可能会关押个几十年，几十年之后出来，你们又可以带着妮妮和长生回洛林星系了。”
“自由和长生，你们都能拥有，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田鼠微微愣神的表情，宁逸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仰头吹了声口哨，想把田鼠的思绪拉回：“怎么样，心动吗？是不是两全其美？”
田鼠也不是傻的，虽然心动，但也还是担心：“你怎么保证你到时候不会反悔，要是你突然又不愿意换血了怎么办？”
在他们这，宁逸没得选，但是一旦到了神灯安全局那，那宁逸就有的选了，万一到时候他反悔了，他们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随便你相不相信吧，我话已经说到这了。”宁逸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或者你掂量一下实力，要是能干得过你上司，那就把他推翻了，让他为你服务不就好了。”
田鼠：“……”他要是能干得过早就干了，用得着宁逸来提醒？
但是思考掂量着宁逸的话，去神灯安全局似乎更加保险。
不仅有更加高级的医疗水平，还有宁逸血液的加持，说不定神灯安全局的医生能想出一个更加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两个孩子都活下来。
宁逸的血液特殊，如果被紫荆星那边发现了，恐怕那些人会占为己有。
他有孩子和家庭了，他不敢再和亡命之徒赌命了，他的命不仅是他的命，还是家人的命，他是家人的天地。
他又看了眼面前笑眯眯等他回话的宁逸，眼前这个小红毛是不是君子他不知道，但指挥官肯定是君子。
田鼠思考好该怎么做了，对宁逸说道：“你最好保证你的承诺有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宁逸依旧笑眯眯，不点头也不摇头：“包的。”
“我会在游戏之后联系指挥官。”
“……”听到游戏二字，宁逸沉默了几秒，笑容渐渐淡下来，“非要玩游戏吗？”
笑容转移，田鼠露出一个渗人的笑：“今天飞船上来了好多人，不玩游戏简直可惜了。”
“……”宁逸看着他的笑容，没说话，只是蓝眸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疯子。
∞
“哇，宁逸这话说的我都心动了。”沈河洲眼睛亮亮的，语气里毫不吝啬对宁逸的赞赏。
两人旁边坐着的一个白胡子老人，正慢悠悠地抚着胡子点头，脸上是颇为欣赏又好笑的神情，开口道：“人不大，说的话倒是圆滑的要命。”
封眠却没笑，他坐在那里，思绪被牵引着，反复回味着田鼠口中“当年你走了，长生没有了固定血液来源”这句话。
所以他们是把宁逸当血袋了？小家伙的贫血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他和沈河洲、班荣博一样，都在听着宁逸十分圆滑的话，看着他怡然自得的神情，欣赏是有的，但心疼似乎更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错过了宁逸的无数个白天和黑夜。
那些他不在的时光里，这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家伙又流了多少泪呢？会有人为他抹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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