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衣安然返回,并在张管事面前平静复命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沉闷压抑的杂役区漾开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众人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惊疑、探究,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能从那据说有去无回的沉幽谷任务中全身而退,这“灾星”恐怕真有些邪门。连带着,平日里那些明目张胆的欺凌也收敛了不少,至少,没人再敢轻易将最脏最累的活计明目张胆地推给她。
张管事连着几天脸色铁青,却罕见地没有再刻意刁难,只是那三角眼里闪烁的阴鸷,比以往更盛。云芷衣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平静。赵明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张管事,不过是赵明手下一条随时会再次扑上来的恶犬。
她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尽快变得更强。而变强的唯一途径,就在那本《百草鉴》和……那个神秘的废人身上。
夜色深沉,通铺里鼾声四起。云芷衣悄无声息地起身,借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弱月光,再次翻开了那本已然被她摩挲得有些发毛的《百草鉴》。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辨认草药和丹毒。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些记载着基础药浴方子、以及利用特定草药引气、微弱滋养经脉的古老法门上。
这些法门粗浅、简陋,甚至有些在正统修仙者看来荒诞不经,但对于一无所有、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无人指导的云芷衣而言,却是黑暗中唯一能窥见的一丝微光。
“淬骨藤三錢,赤炎草一葉,以無根水煎熬兩個時辰,藥液浸浴,可微弱刺激氣感……”她指尖划过一行模糊的小字,心中默念。淬骨藤和赤炎草,在废弃丹房周边的山林里似乎能找到。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与此同时,在天衍宗外门区域,一座相对僻静的小院内。
赵明面色阴沉地听完张管事的汇报,手中把玩的一枚玉简“啪”地一声被他捏出一道裂纹。
“废物!”他低声斥道,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怎么可能从蚀心腐骨液下逃生?还完成了任务?你确定她去了沉幽谷?”
张管事冷汗涔涔,腰弯得更低了:“师兄息怒!弟子……弟子亲眼看着她往沉幽谷方向去的,绝不会有错!而且,那玉盒的封印,弟子确实是按您吩咐动过手脚的,按理说……按理说绝无可能支撑到化骨池……”
“那她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赵明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眼神闪烁不定,“难道她背后有人?是那个整天醉醺醺的谢无妄?”
提到谢无妄的名字,赵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狠取代。谢无妄再神秘,也不过是个被宗门放弃的废人,多年未曾恢复,又能有多少能耐?或许,只是那丫头运气好,碰巧找到了什么化解之法?毕竟,她似乎对草药有些了解。
“不能再等了。”赵明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决断,“此女灵根特异,虽被视为灾星,但若真能掌控,作为炉鼎,效果恐怕远超寻常女子!必须尽快将她弄到手!”
他看向张管事,吩咐道:“暂时不要再动用激烈手段,免得引人注目。给我盯紧她,摸清她每日的行踪规律,尤其是……她是否与那谢无妄再有接触。另外,杂役区半年一次的小比快要到了吧?”
张管事一愣,随即恍然:“师兄的意思是……”
赵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给她制造点‘合理’的麻烦。小比之中,‘失手’重伤个把杂役,再正常不过了。到时候,她筋脉受损,奄奄一息,除了求我,还能求谁?”
……
云芷衣对赵明新的阴谋尚且无知无觉。她正利用一切空隙,在山林间寻找淬骨藤和赤炎草。淬骨藤喜阴,常缠绕于古木之上,藤身有细密尖刺;赤炎草则生于向阳的岩石缝隙,叶片赤红,触手微温。
寻找的过程并不顺利,这两种草药虽不算特别珍稀,但分布零散,采摘也需要技巧。好几次,她都被淬骨藤的尖刺划伤手臂,或是险些从湿滑的岩石上跌落。
但她没有放弃。每一次找到一株符合描述的草药,她都小心翼翼地对照《百草鉴》上的图样,确认无误后才采摘下来。她将这些草药藏在丹房一处极其隐蔽的墙缝里,用干草掩盖。
她并不知道那药浴方子是否真的有效,更不知道贸然尝试会有什么风险。但她别无选择。就像溺水之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抓住。
这天,她终于凑齐了一份药浴所需的材料。趁着夜色,她溜到碧波潭下游一处远离鹤苑、人迹罕至的偏僻水湾。她用捡来的破瓦罐盛了潭水,找来几块石头搭成简易的灶台,用偷偷积攒的枯枝生起一小堆火。
火光映着她专注而紧张的脸庞。她依着《百草鉴》上的描述,将淬骨藤和赤炎草依次放入瓦罐中煎熬。药液渐渐沸腾,颜色变为一种深褐色,散发出一股辛辣与灼热混杂的奇特气味。
两个时辰后,火堆熄灭,瓦罐中的药液也不再滚烫,只剩下温热的余温。云芷衣褪下粗布外衫,只着单薄里衣,咬了咬牙,缓缓踏入那深褐色的药液之中。
想象中的舒适并未出现。药液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如同无数细针扎刺的痛感骤然传来,尤其是那些被淬骨藤划出的细小伤口处,更是火辣辣地疼。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流仿佛顺着毛孔钻入体内,在她空空荡荡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胀痛。
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几乎要立刻跳出瓦罐。但想到自己所处的绝境,想到赵明和张管事那恶毒的嘴脸,想到谢无妄那看似嘲讽实则多次伸出援手的行为……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强迫自己忍受着这非人的痛楚,缓缓坐了下去,将身体尽可能多的浸泡在药液中。
痛!难以言喻的痛!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那死寂的、空无的丹田深处,似乎真的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药液渐渐冷却,那针刺般的痛感和灼热的气流也慢慢消退。云芷衣几乎是虚脱地从瓦罐中爬出来,浑身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四肢百骸无处不酸软疼痛。
她瘫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大口喘着气,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得仿佛错觉的“气感”,心中五味杂陈。
这方法……似乎真的有点用?尽管过程如此痛苦。
她抬起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但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自己的星光。
她不知道,在她忍受药浴煎熬的同时,远在竹林深处的谢无妄,正倚在竹梢,遥望着碧波潭的方向,手中酒葫芦许久未曾举起。他深邃的眸中,映着天边冷月,无人能窥见其中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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