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0月15日
10月15日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沈来妹正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发呆。
那道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条蛇，盘踞在他视线里已经一年了，今天它好像变得格外清晰，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摸了摸日历，10月15日被他用红笔圈了个圈，墨迹晕开成朵模糊的花。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
今年的生日能不能……
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沈来妹爬起来套上衣服。校服袖口又磨破了边，他往里面折了两折，遮住露出的手腕。镜子里的少年比去年高了些，下巴上冒出几颗细小的青春痘，像没长熟的豆子。
“发什么呆？” 父亲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煎蛋的焦边卷得像朵枯萎的花，“快点吃，迟到了又要被老师罚站。”
母亲坐在对面喝粥，正在浏览手机上的新闻；妹妹打着哈欠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揉着眼睛走到餐桌旁。
妹妹沈名航的生日在5月24日。他记得早在妹妹生日的一周前，家里就开始着手准备各种惊喜与礼物，蛋糕也是他们带着妹妹跑了好几家蛋糕店让妹妹挑选了最喜欢的外形和口味；那天中午妹妹是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吃的，晚上则是爸爸下厨做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
今天已经是10月15日了，家里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人问他喜欢什么礼物，没有人带着他挑选蛋糕。
他早就知道妈爸重女轻男，但那种失望还是在沈来妹的心里扩散开来。
沈来妹扒着碗里的粥，米粒粘在碗壁上，像一颗颗没说出口的期待。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高了点：“今天……”
“今天有雨，名航你记得带伞啊。” 父亲头也不抬地打断他，把伞往妹妹的书包旁一放。
高一（3）班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发疼。沈来妹翻开语文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课间操时，广播里播放着生日祝福，是给高二（1）班的一个女生。
全校都能听见她同学喊 “生日快乐” 的声音，像一串甜甜的糖。沈来妹站在队伍末尾，看着那个女生笑着道谢，突然觉得眼睛发涩。
明明是同一天生日，他的生日却从来没有祝福，连句 “生日快乐” 都像奢侈品。
放学时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沈来妹举着那把破旧的伞，小心翼翼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伞骨有些歪斜，雨水顺着弯曲的伞面往下淌，冰凉的水珠顺着裤脚渗进鞋子里，寒意渐渐蔓延。
路过街角的蛋糕店时，透过蒙着水雾的玻璃窗，一座精美的奶油城堡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沈来妹站在店门口，双脚像被钉住了一样挪不开。他贪婪地望着橱窗里的蛋糕，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店员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才如梦初醒，慌乱地扯了扯衣角，匆匆转身离开。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静静地躺着皱巴巴的十块钱。这点钱别说买一个小蛋糕了，恐怕也只能买一点饼干，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
推开家门时，母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妹妹刚冲完澡从卫生间出来。
沈来妹换鞋的手顿了顿，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鼓起勇气问：“你们……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母亲啃着瓜子，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日子？发工资？还没到时间呢！”
父亲翻了个白眼：“能有什么日子？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沈来妹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笑声还在傻乎乎地响。
妹妹挑眉：“你的生日？什么时候的事？今天吗？”
母亲拍了下大腿：“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忘了。”
忘了。
两个字像冰锥，扎进沈来妹的心脏。
他看着他们毫无愧疚的样子，眼眶突然红了：“去年我也没过。我想……想补办一下，再加上今年的，哪怕只有块饼干也行。”
“补办？” 母亲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嘲讽，“乐意接你到城里已经不错了，还过生日？矫情不矫情？”
妹妹把擦完手的纸巾往垃圾桶里一塞：“真是个巨婴，一点小事就计较。”
“可你们过生日都有蛋糕……妹妹还有一堆礼物……”沈来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有？”
“你妹妹是女孩，你是个赔钱货男娃子，能一样吗？” 父亲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养你这么大就不错了，还敢提要求？不想过就滚出去！”
沈来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门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母亲把他的拖鞋扔过来，砸在他脚边：“赶紧写作业去，别在这碍眼！”
他躲进了卫生间里。
客厅传来母父看电视的笑声，夹杂着妹妹吃零食的咔嚓声。沈来妹把脸埋在毛巾里，压抑的呜咽声被水流声掩盖。
难道他就这么不重要吗？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就不能像妹妹那样过一个快乐、有蛋糕有礼物的生日？
不重要到连生日都不配被记得，连一句祝福都换不来，连想要块饼干都会被骂成巨婴？
明天早上，母父大概会像往常一样催他上学，像忘了今晚的争吵，也像忘了这个被遗忘的生日。而他，只能把这份委屈藏在心底，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慢慢变凉，变硬，最后变成一道看不见的疤。
夜很深了，沈来妹还没睡着。折叠床的弹簧又开始吱呀响，像在哼一首悲伤的歌。他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直到眼泪流干，才在无边的黑暗里，慢慢闭上眼。
也许明天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许母父突然不重女轻男了……也许妹妹突然不嘲笑他了……也许会有一场迟来的生日会……也许，只是也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