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假如留在村里
【假如姥姥姥爷没早去世,沈来妹在村里做留守儿童直到成年、二十多岁后的if线】
村口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白花花的花串挂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沈来妹的草帽上。
他蹲在田埂上,手里的镰刀磨得发亮,刀刃映出他灰黄的脸。
“臭赔钱货招妹,还不割麦去!就知道偷懒,以后哪个女人敢娶你?!” 姥爷的骂声从地头飘过来,裹着麦秸秆的碎屑。
他手里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摩挲着口袋里的照片,照片上是妹妹沈名航,穿着城里买来的背带裤,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沈来妹低下头,镰刀在麦秆上划出沙沙的响,麦穗的芒刺扎在胳膊上,痒得像蚂蚁在爬。
去年秋天时,妈爸回来过一次。妈妈的皮鞋沾了泥,在堂屋的水泥地上蹭出黑印子,爸爸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全是给沈名航买的新衣服。
沈来妹站在门后,手里攥着上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想说 “我也进步了”,却被姥姥打断:“喂——还不快去烧水,没眼力见的东西!”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妈爸。
春节时,电话里妈妈的声音隔着电流发飘,讲的全是妹妹沈名航的事情,他想说自己最近的生活,却被无情打断。
本来说要给他的钱被姥姥收着,后来沈名航生日,姥姥就全换成了城里的奶油蛋糕和各种礼物,托人捎了过去,说:“委屈什么?你是哥哥,该让着妹妹。”
麦收的太阳毒得像火,沈来妹的脊梁骨被晒得发烫。
他瞅着田埂上的阴凉地,想歇口气,却看见姥姥对着沈名航的照片笑,嘴里念叨着 “这娃子真俊”。
沈来妹把镰刀往地上一戳,麦秆在他脚边堆成小山,心里像堵着团湿麦秸,又闷又沉。
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家长会后班主任找他谈话:“你成绩还行,努努力能上个高中,别放弃。”
沈来妹攥着皱巴巴的试卷,想说 “我想继续上学”,可看着教室窗外姥姥不耐烦的神情,话又咽了回去。
放学回家,姥爷蹲在门槛上嗑瓜子:“一个男孩片子念那么多书干啥?你又不是我们沈家的人,迟早嫁出去当别人家女婿!名航还等着咱们给她买房呢。你以后嫁出去了也得给你妹妹攒钱啊,她可不是赔钱货男娃,比你金贵多了。”
初中的毕业典礼那天,沈来妹没去——他只提前拿走了自己的初中毕业证,没敢再面对那些继续上高中的同学。
他在玉米地里薅草,草叶的锯齿把手指划得全是小口子。
远处有人家正在为女儿办升学宴,那边飘来鼓掌声与祝贺声,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玉米梢,他低头咬住渗血的虎口,继续往更深的玉米丛里钻去。
暑假还没结束,姥姥就托人在附近的电子厂给沈来妹找了份组装零件的活。
这份工作虽然不用耗费太多体力,但对他来说,却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沈来妹穿上厂里留下的旧工装,站在镜子前,把裤脚卷了三圈,工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显得他更加瘦小。
到厂的第一天,工头上下打量着他,那仿佛是在审视猎物的眼神看的他不太舒服。最后她拍了拍他的背说:“这娃子看着还行,好好干吧。”
沈来妹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走进车间,流水线发出刺耳的声响,机器的嗡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他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零件,脑海中却浮现出教室黑板上的数学公式,粉笔灰簌簌落下,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同学们都在认真听讲……
而现在,他却只能在这里,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组装工作,手指被零件磨得生疼,心里想着本该属于他的课堂。
沈来妹无数次在心里呐喊,他想回到学校,想继续读书,想用知识改变命运。可他不敢反抗家里人的决定,不敢为自己争取继续上学的机会和钱……现实就像一堵冰冷的墙,将他与梦想隔绝开来。
看着车间里昏暗的灯光,沈来妹的眼睛一阵酸涩,他知道,这个夏天,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悠闲的假期,更是继续求学的希望。
夜晚,公用电话亭里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沈来妹把发烫的听筒紧紧贴在脸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话筒里传来电流声与模糊的说话声,他好不容易才终于挤出声音:“我……我想问问你们啥时候回来。”
沈来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槐树叶,尾音被突然响起的汽车鸣笛碾碎在寒夜里。
“不是说了别瞎打电话?”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刺出来,“你妹妹明天要参加奥数比赛,我们忙得脚不沾地。你都多大了还不懂事!”
电话挂断前,沈来妹听见妹妹撒嗲要吃宵夜的声音,那尾音甜得像浸了蜜,而自己咽下的那口眼泪,却咸得发苦。
…
每年槐花开花的时候,沈来妹都会蹲在田埂上,像十四岁那年一样。
他会想起妈爸回来的那些日子,想起电话里妈妈不耐烦的声音,想起照片上沈名航灿烂的笑脸。
有年春节,妈爸带着沈名航回来了一次。那时沈名航已经成为了重点高中的学生,穿着崭新的羽绒服,看他的眼神像看陌生人。
妈妈塞给他一个红包,里面只有二十块钱,说:“你在老家辛苦,买点东西吃。”
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像在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只待了三天就走了,临走时沈名航说:“那男的像个黑猪,他真是我哥?”
沈来妹站在老槐树下,看着他们的车扬起尘土,心里没什么感觉,就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很久之后,姥姥姥爷相继去世了。那个时候沈来妹已经二十多岁,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了。
也因此母父没有接他进城的意思,他以前对城里的美好念想也随着长大而消失了。
沈来妹从母父那边听说,妹妹考上了一所985大学的王牌专业,成绩很好,目前大三准备考研……和只有初中学历的他不一样,哥妹俩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沈来妹把姥姥姥爷葬在老槐树下,坟头朝着城里的方向。他依旧一成不变的生活着,只是把家里的偏房收拾了一下,墙上的 “妈爸” 两个字被他用石灰涂掉了,换成了一张自己的照片——穿着工装,面无表情。
每年槐花开花的时候,他会摘一把槐花,撒在姥姥姥爷的坟前,再撒一把在自己的脚边。他恨他们重女轻男偏心妹妹,却因养育之情又变扭的想讨好他们。
风一吹,白花花的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落在他的草帽上,落在他厚厚的茧子上,落在这生他养他也困住他的村子里。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了。就像那棵老槐树,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看着日升月落,看着人来人往,把所有的寂寞和委屈,都藏在年轮里,不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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