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打工
第三个月的月初,沈来妹看着最后没剩下多少的钱,指尖在手机边缘反复摩挲,他突然觉得黏糊糊的,透不过气。
蛇皮袋里的面包早就吃完了,胃里空得发慌,却没力气站起来找吃的。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
他盯着光斑看了很久,直到它慢慢移到床脚,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右腿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踩着棉花。
巷口的电线杆上贴着张奶茶店的招聘启事,粉底黑字,“招店员” 几个字和联系电话被雨水泡得有点模糊。
沈来妹站在启事前看了三分钟,手指抠着墙面上的剥落的水泥,像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奶茶店在商业街的拐角,玻璃门擦得锃亮,里面飘出甜腻的香味。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看见他进来说要打工,上下打量了一番:“以前做过吗?”
沈来妹摇摇头,喉咙里像卡着团棉花。
“那先试试吧,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三千多。” 老板指了指柜台后的操作间,“跟着小冯学。”
男孩小冯倚在操作台上,化着浓粧染着黄毛,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给人感觉像以前初中遇到的小太弟。
他瞥了沈来妹一眼,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又是个新来的?手脚麻利点,别耽误事。”
第一天上班,沈来妹站在柜台后像尊雕塑。小冯教他摇奶茶,塑料杯在他手里滑来滑去,好几次差点掉在地上。
“笨死了!”小冯一把抢过杯子,手腕灵活地转动,液体在杯里划出漂亮的弧线,“看清楚了,这么摇!”
沈来妹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掌心全是汗。
他学着小冯的样子摇杯,力气没控制好,杯盖 “嘭” 地弹开,褐色的液体溅在白色的瓷砖上,像块丑陋的疤。
老板皱着眉递来拖把:“赶紧擦擦,别让客人看见。”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漫长的煎熬。沈来妹的动作总是慢半拍,收银时会盯着计算器发呆,点单时要问三遍才能记住客人要的口味。
有次给客人加珍珠,他突然手抖得厉害,塑料勺里的珍珠滚了一地,引得排队的人窃窃私语。
“你是木头人吗?” 客人走后,小冯把抹布摔在操作台上,泡沫溅到沈来妹的手背上,“动作这么慢,脑子被门夹了?”
沈来妹没说话,蹲在地上捡珍珠,一颗颗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像在捡自己破碎的尊严。
小冯的排挤变本加厉。
他故意把沈来妹洗好的杯子碰倒,说 “手滑”;趁沈来妹不注意,把做错的奶茶偷偷换给他,等着客人投诉;甚至在老板面前说 “他干活像梦游,客人都被吓跑了”。
沈来妹都知道,却什么也没说。
他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机械地重复着摇杯、加冰、收银的动作。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客人的催促、小冯的嘲讽、老板的叹息,都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有天下班,小冯在店门口堵住他。“我跟老板说了,你不适合这工作。”
他吐了个烟圈,烟雾飘到沈来妹的脸上,“识相点,自己走,别等人家赶你。”
沈来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小冯,眼里没什么情绪,像在看块石头。
小冯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骂了句 “神经病”,转身走了。
被辞退那天,天空飘着细雨。
老板把工资给他:“……这是你半个月的工资,一千六。”
她的语气有点犹豫,“男娃子,我看你状态不太好,要不……去看看医生?”
沈来妹接过信封,指尖触到老板的手,温热的。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没发出声音。
走出奶茶店,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沈来妹没打伞,任由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像层冰冷的皮肤。
他不想回家,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走到公交站,等了很久,直到一辆公交车开来,才跟着人群挤上去。
车上很挤,有人踩了他的脚,说了句 “对不起”。
沈来妹摇摇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窗外的街景飞快地后退,霓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的心情。
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黑了。沈来妹把信封扔在书桌上,没打开,也没开灯。
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一滴一滴,敲在铁皮屋顶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沈来妹躺回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套上的霉味越来越浓,像他此刻的生活,腐烂,麻木,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家里的争吵、医院的消毒水味、奶茶店的甜腻香、小冯的霸凌……
天亮的时候,沈来妹终于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机器人,没有感情,没有疼痛,只会机械地干活。
小冯不再骂他,老板不再叹气,所有人都对他很满意。
可他却觉得心里空空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沈来妹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的空气里弥漫着早餐店的油烟味,还有远处工地传来的轰鸣声。他站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才慢慢关上窗户。
书桌上的钱还在,安安静静地躺着。
沈来妹走过去,拿起一张,对着阳光看。钱上的水印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个模糊的笑脸……他突然觉得很可笑,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把钱重新塞进枕头下,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日子还得继续,像辆停不下来的旧火车,就算轨道布满荆棘,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只是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光,又暗了下去,快要熄灭了。
巷子里又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和奶茶店的甜腻香混在一起,钻进窗户,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沈来妹把头埋得更深了,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以为这样就能躲开所有的伤害。
……可他知道躲不开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些痛苦早已钻进了他的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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