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成绩贴在公告栏上时,沈来妹正蹲在操场角落系鞋带。
他站起来,听见公告栏前爆发出一阵哄笑,其中有个声音特别尖——是杨一男的同桌 好哥弟,每次都帮着杨一男抢他的作业本。
脚步像灌了铅,沈来妹挪到公告栏前时,人群刚好散开。红色的榜单上,他的名字被圈在倒数第五的位置,红笔在名字旁边画了个丑陋的圈,墨迹晕开像朵发霉的花。
他数了三遍,从最后一名往上数,倒数第五个确实是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连串触目惊心的分数:数学35,英语42,语文勉强及格,61。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潜力股’吗?”杨一男的声音压下来,他身上还带着男士香水的一股甜味。
沈来妹抬头看见杨一男手里捏着自己的成绩单,正和几个其他班的男生传阅:“这**子才初二,数学只考了35?随便踩一脚答题卡都比他分高!”
周围的笑像针一样扎过来。沈来妹想去抢成绩单,指尖刚碰到纸角就被杨一男甩开。
“别碰脏了,”杨一男把成绩单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旁边的垃圾桶,“反正留着也没用。” 纸团撞在桶壁上弹了一下,滚到最底层。
几个霸凌男孩走后,他捏着皱巴巴的成绩单站起来,纸角划破了掌心,渗出血珠也没感觉。操场上的广播在放放学铃,调子欢快得刺耳。
回家的路比平时长了一倍。书包里的寒假作业硌着后背,封面印着 “快乐寒假” 四个大字,晃得人眼睛疼。
沈来妹数着路边的路灯,每盏灯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在他走到灯下时缩成一团,像他忽大忽小的挫败感。
推开家门时,客厅里的暖光灯晃得他睁不开眼。妹妹沈名航正坐在沙发正中间,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游戏机,是沈来妹永远不可能拥有的那种。
沈名航看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哟,这不是超级大学渣沈来妹吗?”
父亲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油渍:“正好,成绩发了吧?你妹妹名航这次考了全班第一,你呢?”沈来妹把书包往墙角一扔,没说话。
母亲走过来拽他的胳膊:“问你话呢?是不是又没考好?”
沈名航翻出成绩单念出声,每个字都像敲在铁皮上:“沈来妹,年级排名倒数第五……”
她突然笑起来,把成绩单举到母父面前,“妈爸,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城里的学校也不是谁都能念的。”
父亲抢过成绩单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沈来妹脸上:“我就知道!养你这种废物有什么用?你妹妹怎么就能考第一?” 纸团掉在地上,滚到茶几底下,露出被揉皱的 “语文 61”。
沈来妹盯着茶几腿,他想起刚转学时,自己也偷偷在被子里刷题到半夜,可那些公式和单词像活的泥鳅,怎么也抓不住。
“吃饭了。” 父亲端着菜出来,把一盘红烧肉往沈名航面前推,“宝贝女儿多吃点,下学期争取再考个第一。”
沈名航夹起块肥肉扔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沈来妹再考成这样,估计直接被劝退了……这样也好,一个男孩拿好成绩和好学历有啥用?哄/抬/**/价……”
父亲没有管妹妹口中的辱男词,用筷子指着沈来妹的鼻子,“每天在学校混日子,我们辛辛苦苦供你吃穿,你就拿倒数第五回报我们?早知道当初让你在老家饿死算了!”
这句话像块冰锥,扎进沈来妹的后颈。他握着筷子的手开始发抖,碗里的米饭突然变得很陌生,一颗颗白花花的,像小石子。
沈名航突然掏出个崭新的笔记本:“妈爸你们看,这是老师奖我的,封面是限量版的。” 那本笔记本的封面在灯光下闪着光,沈来妹认出和杨一男桌上的那本很像。
妹妹翻到扉页,上面用钢笔写着 “奖给优秀学生沈名航”,字迹遒劲有力,不像他的铅笔字,总在纸上洇出毛边。
“你看看你妹妹的字!” 母亲敲着桌子,“再看看你作业本上的鬼画符,老师没把你赶出去就算好的了。我当初真是生了个废物男儿!”
沈来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发抖,指甲缝里还留着擦黑板时蹭的粉笔灰——杨一男让他帮忙擦黑板,故意把粉笔灰扬在他脸上。
晚饭在沈名航的笑声和母父的数落中结束。沈名航要去同学家玩,父亲塞给她五十块钱,叮嘱她早点回来,而沈来妹被留在厨房洗碗。
…
第二天早上,沈来妹在书包里发现了个苹果。是父亲塞进去的,表皮上还带着个虫眼。他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呛得他直咳嗽。
走到校门口时,杨一男带着几个人堵在传达室门口,手里挥着张纸。
"哟,倒数第五来了。你在咱班倒数第一呢——"杨一男把纸拍在他脸上,是张打印出来的全班成绩排名表,沈来妹的名字被他们用红笔打了个叉,旁边写着 "拖油瓶"。
周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甚至把雪团塞进他的衣领,冰凉的雪水顺着后背往下淌。
"你妈爸昨天是不是揍你了?"杨一男凑到他耳边,声音像冰锥,"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沈来妹没说话,只是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核上还留着他的牙印,像个丑陋的印记。走进教室时,他看见自己的课桌被搬到了最后一排,紧挨着垃圾桶。桌上用马克笔写着 "吊子专属座位"。
老师走进来时,看了眼他的新座位,什么也没说。接下来他开始讲卷子和陈述寒假注意事项,在说到今天提前放学之后全班欢呼起来。
讲数学卷子的时候,沈来妹盯着黑板上的方程式,那些字母和数字像活过来的虫子,在他眼前爬来爬去。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动,不想思考,甚至不想呼吸。
午休时,他躲在教学楼后的杂物间,扫帚和拖把堆在一起,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几张期末卷子。
上面的红叉像无数个惊叹号,质问着他存在的意义。
外面传来脚步声,沈来妹慌忙把自己蜷缩的更深。是杨一男和他的同桌,他们在讨论寒假去哪里玩,没注意到杂物间有人。
"我妈爸说带我和妹妹去海南,"杨一男的声音透着炫耀。
"那个沈来妹怎么办?" 同桌的声音带着笑意,"他估计只能在家挨打吧。我要是他的妈爸直接给他扔孤儿院门口自生自灭——"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远,沈来妹却觉得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他慢慢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寒风灌进来,吹得他眼睛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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