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对方九族都问候了十七八遍之后，袁小帅和斯通这两个贱人总算是口干舌燥的冷静下来，然后草草的处理了袁小帅的选课问题。
他们的选课宗旨就是选择最心不在焉的老师，低分飘过一切即可。至于那个对于脆皮法师们或者辅助们来说非常危险的集体任务，两人的商量结果是能划水就划水，不能划水的话就去求求阿库纳玛塔塔社的名誉成员们，给他们个假条成不成。如果能逃避当然是最好了，如果实在逃避不了……他们就互揍一顿一起进医院好了。
反正他们两个一个远战法师，一个拟态史莱姆，都是本体弱鸡，宁可狠下心故意受点皮肉伤请病假，也不想在战场上被真的一刀砍死。
关于如何不参加集体任务的策略，两个人商量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什么好的结论，这期间他们焦心地喝了大概七八罐冰可乐，罐子在屋里地面上到处滚。
午夜十二点左右，那胖子终于再也撑不住眼皮了。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说“老子不陪了，睡觉啦！”他并不是在问袁小帅的意见，所以不需要袁小帅的回答。他直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这点钱挣得真不容易……”
袁小帅也真的感觉到极其迷糊了，他站起来往卧室走过去。这时候他收到高云瑟的消息，她说让他不要担心马莲莲，忙自己的去吧，她今晚住在马莲莲那里了。
高云瑟总体上还是很细心的，袁小帅很放心。于是他左脚踩下右脚的鞋，弯腰撤下右脚鞋，扑在床上翻个身卷起被子就闭眼睛了。
不过此刻，高云瑟其实并没有在马莲莲的住处。她看到马莲莲睡着后，就出门了。
高云瑟穿着有兜帽的宽大红袍，她戴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走出校园穿过天梯岛的森林，来到了一片草木都被烧尽的荒地。在那里有一个山洞，山洞深处隐约闪烁着跳动的火光。
月光幽冷地洒在这块荒地上，树影在地上破碎的晃动。高云瑟的身姿完全被红袍遮盖，此刻除了她的身高外，看不出任何她的外貌特征。
她走入山洞，沿着山洞里崎岖的小路向前走去。沿途的石壁上挂着古老残破的火炬，那些火焰没有能源来源，却在凭空燃烧。
因为光源众多，她的脚下总是同时至少有四个影子，它们像是一朵黑色的莲花在她脚下有规律的旋转、放大、缩小、消失，然后前方的灯火又送来新的影子。
走到尽头，有一群和她一样把自己遮盖在红袍下面的人。在这个如倒扣的碗一样的空间里，她们围着一处十分原始的祭坛站立。
祭坛底部堆着无数动物骸骨，其中隐隐也有类似人类的骨骼存在。上方用带着粗犷雕花的木头草草搭了一个架子，最上面放着一个黑陶的器皿，器皿内部的碗底用红色的泥土颜料和简单的笔触画了一只三首巨龙。碗中漂浮着一团烛火，它没有引线也没有能量来源，而是靠着莫名的魔法悬浮在那里燃烧着。
这里是龙鳞们秘密的聚集之处，是赤神显形的圣地。
高云瑟在那群人的最后面站住，没有人理会她的到来。
龙鳞们多数不了解彼此在红袍之下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即使大家通过身高、肢体习惯和声音能够辨别出彼此，她们也很少在集会之外的时候以龙鳞的身份彼此交谈。
这里一片静寂，大家好像在等待什么。忽然没有预兆地，那团火焰里发出了一阵咳嗽声。
就像是早年音乐播放器里的波形图一样，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人咳嗽一声，那火焰就随着声音的变化而放大且颤动，咳嗽声一消失，它就变回原状。
众人都不敢出声，尽管那咳嗽声听起来如此随意，这些穿着红袍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评论或者表现出懈怠。
那声音在终于停下了咳嗽之后用沙哑的嗓音叹了口气，然后很快恢复了平常的音色。那同时带着慵懒和神经质的女人的声音说，“你们还真是勤劳啊，我又差点忘了今天还有例会。”她好像对这种规矩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都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睡了。”
众人又是沉默，她们知道，无论她们的神表现得有多么随便，她们都不可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上行下效。
因为赤神是蛮荒的象征，她可以毫无理由的突然用最恐怖的方式剥夺任意一个人的生命。没人想成为那个靶子。
龙鳞无法完全违抗赤神的命令，她们一旦出现违逆赤神意志的念头，就会立刻陷入严重的紧张之中。极端的情况下，她们甚至可能出现狂躁或者晕厥的症状。
高云瑟知道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需要告诉赤神，但是那涉及到马莲莲，她不想做这个告密者。高云瑟的内心在极度的挣扎，她攥住了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哦？”
赤神隔空感觉到了这里有人在散发焦虑，她玩味的笑了一下，然后忽然高云瑟脚下燃起了一圈火焰。那火焰迅速上窜，像是五条蛇一样向上攀爬，将高云瑟下半身的红袍和里面的裙子都烧得七零八碎后，那些火焰立刻消失了。
烧焦衣物的碎片落在脚下，高云瑟的衣服变成了满是窟窿的破布。火焰的风让她的兜帽从头上落了下去，此刻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狼狈的表情。
她的皮肤没有丝毫损伤，但是那一瞬间超高温的恐怖让她脑子空白了。人群主动让开道路，让她能直面神明。
高云瑟瞳颤动地看向那一小团跳动的烛火，身体忍不住颤抖。
“真是的，让你开会发个言，你怕什么？”赤神这样笑说，“你有什么发现，快点说。”
烛火随着声音的波动映在高云瑟眼睛里，她这才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
她暗暗咬嘴，硬着头皮说，“不，我没有新的发现。”
一根火线像是子弹一样从她的耳际射过去，她的一缕头发被烧断掉了下去。
那烛火说，“说谎成性的丫头，别耍小聪明，快说。”
高云瑟面色发白，除了害怕，还有后悔——她不应该在帮马莲莲收拾东西的时候看那副诡异的画。
赤神不能读心，但是她有着野兽一般灵敏的直觉，或者说所有野兽敏锐的直觉实际上都来源于她。聚集在这山洞里的人心里如果故意藏了秘密，她总会直接感受到。
真的糟糕了……
高云瑟低着头，握着拳头，不说话。
火冷笑了一声，然后忽然间，另一个龙鳞的身体燃起了熊熊烈火。
其他人都立刻散开来，可以通过肢体语言看出她们想要救人，但是她们都忍住了，没人敢那样做。
着火的那个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扑在地上翻滚，试图压灭火焰。但那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火焰，那是赤神的魔法。它们不但不会被扑灭，反而燃烧的更旺。
只过了十秒，那个女孩就不再挣扎，又过了十秒之后，那个女孩的身体完全化成了灰烬。但是她的红袍却完全没有被破坏。它完整的铺在地上，像是从晾衣架上被吹下来的衣服，只不过它的中间包裹着一团人类身体烧成的灰烬。
赤神对火焰的控制精准度是普通神仆无法想象的，她可以让龙鳞们的衣服和身体一起燃烧，也可以随心所以的留下衣服，只烧毁那个人的身体，她可以改变火的形状，也可以任意控制火的温度。而对高温的操控，只是赤神众多神力中的一个而已。
龙鳞们都沉寂无声的站着不动，一个女孩双手捂着嘴，似乎就要忍不住尖叫哭喊出来。这时候她旁边一个个子较高的龙鳞捂住了她的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用力按压，以告诉她镇静下来。
这个女孩稍微侧头，含着恐惧的泪水看见了那个女人瘦削的下颌线。她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但是那个人的嘴角没有一丝情绪弧度，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在这种状况下保持如此平静的。
在龙鳞们让出来的空地里，一边是那个化成灰烬的女孩，一边是衣衫残破的高云瑟。高云瑟粗重的喘气，脸色惨白，眼睛盯着那个空空的红袍挪不开，一串泪水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流了出来。
“还不说吗？”赤神毫无怜悯之心，只想着质问地如此说，“那我就要再随机抽取一个幸运观众了哦。”
“不要！！！”
高云瑟立刻抬头如此喊道，她不知道如果再看见一次这种场景，她会不会当场崩溃。
赤神冷笑说，“那就快说咯，我可没那么大耐心啊。”
高云瑟扭头看向侧面的地面，咬着嘴唇，神色痛苦又愤恨的犹豫着。
“呵，”赤神不出所料的说，“你可真是没用。”
这句话戳到了高云瑟的某种逆鳞，她当即咬破了嘴唇，一丝血流了出来。
“那么，我就挑刚才差点叫出来的那个那个小姑娘吧。”赤神像是说什么玩笑似的说出了这种残忍的话。
刚刚被捂住嘴的那个女孩吓得当即看向烛火，浑身颤抖。她身后那个试图帮助她的的女人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向前迈步。
“马莲莲画了一幅奇怪的画，我觉得那不是随意涂鸦，她知道某个即将发生的事情。”
在赤神的火焰即将点燃，且那个下颚线瘦削的女人正要出手之前，高云瑟看着地面，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赤神和那个试图救人的女人都停下了，那个女孩身上没有火焰点燃。
在沉默中，高云瑟低着头，嘴角掩藏着忍辱的恨意。
“吼哦？”赤神似乎有点感兴趣，她问，“画的是什么？”
“一个站在黑色的海中笑着的男人，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出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短暂的沉默后，赤神发出了一阵笑声，听起来她似乎是明白了那副画的含义。
“不管他，”赤神慵懒的说。高云瑟在这时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那团烛火，赤神接着说，“那是我那两个弟弟之间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大家都能听出来，赤神的意思是，马莲莲的那幅画预言的是玄神和青神之间的事情。
高云瑟看着烛火，满脸震惊。她很确定马莲莲的画是有用的，因为赤神早就知道马莲莲就是先知了，先知的话不会有错。结合赤神的话，那幅画其实是预示着另外两位神将要有某种大动作，可赤神却对这条信息毫无兴趣？
赤神打了个哈欠，用充满困意的声音说，“看起来你们也没别的事了，我困了，散会吧。”
她说完，那团烛火就被莫名的风吹灭。
龙鳞们感觉到瞬间的轻松，因为那股恐怖的力量真的消失了。
地上那个烧成灰的女孩的红袍让龙鳞们犹豫了一会，但是随着第一个人的离开，大家都陆续迈开了脚步。她们没有快跑，可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逃离这里。
高云瑟在逆向的人群里瞪着眼，呆呆的矗立。她在看着那个地上的红袍。
大家都已经走远，只有高云瑟还在原地，那个下颚线瘦削的女人看了一眼高云瑟的背影，也转身离开了。
高云瑟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心都空了。
那个所谓的神，只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就突然用最痛的方式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高云瑟直觉的感到，那个女孩不只是□□消失，她的灵魂可能也跟着灰飞烟灭了。也就是说，她连来生都没有了。
而那个女孩，根本就和马莲莲的消息毫无关联。
她只是赤神随性之下的众多无辜受害者之一。
高云瑟用手背擦掉了刚刚咬破的嘴唇的血，她看着右手背上的血丝，用手指攥破了左手手心。
如果不是年少时在绝望中一不小心签了契约成为了赤神的“女儿”，有谁会愿意在这么残暴的神身边呢？
但是……高云瑟回忆起那时在绝望中的自己内心翻滚的暴虐，她觉得自己和赤神其实没什么区别。准确来说，应当是她唤醒了自己内心的“赤神”，才招来了赤神本尊在她面前显形。
也许这里所有的女孩都是这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和赤神是一种人。所以，她们会被称为龙鳞，她们都是赤神身上的一小部分。
高云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好，即便她能在神仆的贵族群体中自如的穿梭应付，她还是要面临直面赤神时的危险。
她不想向其他人求助，因为她知道那是无用的。
也许她真的只能等到青神重生后，三位神明都重回上界的那一天，她才能真正的放松吧。
地下室里听故事的袁小帅思忖了一会，问萨特，“所以，高云瑟对于真实世界一直都一无所知是吗？她完全不知道那几个神都是谁是吗？”
萨特说，“她只是一个经由游戏世界意识自动生成的NPC，她不像你们几个有自己在现实中的本体。她不知道自己是虚拟的，更不知道那些神的来源是什么，即使你告诉她这些事实，她也很难理解。”
“所以，我们要一直对这些NPC保守秘密？”
萨特笑了下说，“不存在秘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虚拟的世界就是他们的全部，外部那个真实的世界反而不真实。那里没有魔法，也没有神话，只有你们几个人的本体真实又平凡的生活。不要去同情这些NPC，他们爱的是你们几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虚拟投影，他们对你们的本体没什么兴趣。”
萨特看到袁小帅的脸上有些许失望，继续说，“不要混淆了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也不要混淆了你对那些NPC的感情。他们只是我帮助你认识自己的工具而已，他们对你的感情是单向的，无论你是否回应他们的感情，他们对你的态度和爱都不会有任何变化。高云瑟，郭怀，你的父母，还有其他NPC，都是一样的。如果要谈及感情，你还是把你的感情重新投入到那些有本体的人身上吧。”
袁小帅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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