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林女士,”电梯下行的轻微失重感让苏织锦的心跳更快了些,“我决定签署合同。”
“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我会去接你。”
“明天?这么急?”
“种树很重要,宜早不宜迟。”林郁解释道,“地址发给我。”
苏织锦报出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地址。
第二天上午,那辆黑色宾利准时停在了苏织锦老旧的小区门口,引得进出的人频频侧目。
林郁依旧是一身古朴的黑色襦裙,与周围嘈杂市井的环境格格不入。
“上车吧。”
车内装饰奢华低调,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草木气息。苏织锦小心翼翼地坐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豪华片场的临时演员。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郊。
一路无话。苏织锦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林郁专注平静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让人无法轻易打扰的气场。
接近落云山时,景象逐渐荒凉。去年滑坡的痕迹依然可见,部分山路被警示带和路障封锁着。
林郁的车轻巧地绕过了这些障碍,沿着一条被清理过的小径继续向上。
“封山了,我们这样上来没问题吗?”
“已经打点过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山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山顶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小半个城市。
林郁从后备箱取出一个价值不菲的白玉盒,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铁锹。
她走到山顶中央,驻足,闭上眼睛。片刻后,她指向一块土地:“就是这里。”
苏织锦依言走过去,用铁锹挖了个坑。
林郁打开那只白玉盒。盒内铺着深色的丝绒,一株树苗躺在其中。
树苗呈现出温润的莹白色,像最好的羊脂玉一样,细腻光洁,隐隐透着微光。叶片是奇异的淡金色,形状如同小小的扇子,精致得不似凡物。
清冽纯净的香气淡淡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树?”
林郁眼神虔诚,“神的名字,岂能轻易告知。”
又是这种神神叨叨的话。
那株如玉似金的树苗被植入土中的瞬间,苏织锦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微微震颤了一下。
林郁退后一步,对着树苗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古礼。
“苏女士,契约已成。记住合同上的条款,保持敬畏,勿生亵渎。神会感知你的心。”
苏织锦有点无语。
不是,到底谁会亵渎一棵树啊?
“咕噜——”
苏织锦尴尬得满脸通红,捂住肚子。
林郁并不意外,“种树消耗精气,感到饥饿是正常的。我在附近有一处居所,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用些斋饭。”
苏织锦本想拒绝,但那股抓心挠肝的饥饿感让她头晕眼花,几乎站不稳。她只好点点头,声音都有些虚弱:“麻烦您了。”
“跟我来。”
林郁领着苏织锦,绕到山顶另一侧。
那里,一栋中式别墅依山而建,伫立在云雾缭绕之中。
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风格极为古朴肃穆,飞檐翘角,与山下那些现代别墅截然不同。
林郁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请进。”林郁侧身让开。
室内温度比外面低上好几度,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凉。
四面墙上挂满了画。
有些是泛黄的宣纸,有些是昂贵的绢帛,还有些像是兽皮。画像大小不一,但内容一致——
全都是树。
各种各样的树。有的枝繁叶茂,有的枯槁嶙峋,有的虬枝盘错如龙蛇,有的亭亭玉立若少女。它们被不同的笔法,不同的颜料绘制下来,每一株都惟妙惟肖。
被无数棵树无声凝视着,苏织锦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感。
好像真的有人一直在盯着她一样。
“饭菜很快就好,请稍坐片刻。”
苏织锦不敢坐下,就站在原地,不安地环视四周。
左侧有一段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苏织锦朝楼梯口走了几步,视线顺势向上。
楼梯拐角的墙壁上,同样挂着一幅画。
苏织锦的脚步顿住了,呼吸也在那一刹那屏住。
那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画工极尽精妙,色彩沉静华丽。女人庄重典雅,有一种超越凡俗的,威严神圣的美。
女人的眼神深邃沉静,带着神祇般的悲悯,笔直地从画中望出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织锦的脸上。
目光灼灼。
苏织锦心脏一缩,疯狂擂动起来,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那双眼睛。
她被迷住了。
苏织锦无法自拔地向前又迈了一小步,想要更清楚地看清女子的容颜。
女人瞳仁的颜色极深,似最沉静的夜空,蕴藏着星辰生灭万物轮回的缩影。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她的画会单独挂在这里,俯视满厅堂的树木?
无数疑问涌入苏织锦的脑海,但很快又被强大的吸引力所淹没。她只是痴痴地望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画中的女人。
直到身后传来林郁的声音。
“饭菜准备好了。”
苏织锦回神,像从一场迷梦中惊醒,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檀香和旧木气息的空气,跟着林郁走向餐桌。
“粗茶淡饭,请用。”
苏织锦也顾不得客气,饥饿驱使下她吃得很快,几乎有些狼吞虎咽,一碗米饭很快见了底,桌上的菜碟也空了下去。
直到腹中传来鼓胀感,苏织锦才意识到自己吃了多少。她放下筷子,看着光溜溜的盘子,十分不好意思:“我太饿了,把您那份也吃完了。”
“无妨,本就是为你准备的。种树耗神,补充回来是应该的。”
“冒昧问一下,楼梯拐角那幅画里的女人,是谁?”
“神的名字,岂能轻易告知。”
苏织锦:“……”
林郁这人到底信的什么宗教,这么虔诚。
苏织锦偷偷瞥了一眼楼梯拐角,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那双能穿透灵魂的眼睛。但被注视的感觉还隐约残留着。
“谢谢您的款待。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想我先回去了。”苏织锦站起身,礼貌地说道。
林郁也随之起身,她的动作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下山就好。”苏织锦连忙摆手,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神秘古怪的女人多待一刻。
“这里打不到车。去年滑坡后,公交线路也取消了。步行下山,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而且路况并不好。”
苏织锦闻言一愣,她这才想起上山时看到的荒凉景象和封锁的路障。确实,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出租车会来。
“……那,好吧,麻烦您了。”
林郁为她拉开车门,动作优雅得如同古时的仕女。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苏织锦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
“到了。”林郁提醒。
“谢谢您送我回来。”苏织锦道谢,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抬头望了望城市上空被高楼切割开的,远不如山顶清澈的天空。
恍如隔世。
她摸出手机,银行APP上的余额提醒她这不是梦。那一千万真真切切地躺在她的账户里。
回到出租屋,苏织锦瘫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海中浮现出那株白玉金叶的树苗。
奇怪的是,一想到它,她的胸口就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和……思念?
“我居然在想念一棵树?”
苏织锦自嘲地笑了笑,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境随之而来。
是她从未想象的奢靡生活。
开着梦寐以求的跑车,在沿海公路上飞驰。随意刷卡,挥霍无度,购买所有她看上眼的东西,周游世界,入住最顶级的酒店套房……
金钱无处不在,予取予求,她在梦中笑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织锦从这场绚烂浮华的美梦中悠悠转醒。
窗外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出租屋外传来邻居做饭的炒菜声和模糊的电视声。
空气里没有名贵香氛,只有老房子淡淡的尘味。
梦境的余味还残留着,挥金如土的感觉如此真实,让她心头怦怦直跳,生出一丝落寞。
她摸过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刺得她眯了眯眼。
几条无关紧要的app推送下方,微信图标上显示了一个红色的数字1。
有人要加她好友。
苏织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点开。
验证消息简洁得只有两个字:
【林郁。】
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苏织锦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微信号?
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能轻易转来一千万,能查到她的微信号,似乎也不足为奇。
苏织锦点击通过验证。
几乎是同时,聊天界面顶端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苏织锦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几秒后,输入状态消失,但对方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苏织锦点开林郁的朋友圈,对方的微信ID是一串简单的英文Forest,背景图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林郁的朋友圈内容寥寥无几,最新一条是一个多月前,没有配文,只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素白的手,正用一把古旧的铜壶,浇灌一盆看不出品种的绿色植物。
再往前翻,几乎都是类似的内容:不同角度的植物特写,荒芜的山景,或是某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器皿碎片,没有任何人物出镜,冷清得像一个植物学者的工作号。
“算了,”苏织锦自言自语地安慰道,“可能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又奇怪吧。”
也许对于林郁那种层面的人来说,花六千万找人种一棵树,就像普通人花几十块钱买盆多肉一样随意。
至于那栋别墅……
有钱人嘛,房子装修得独特一点,收藏品古怪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富婆的品味,本来就不是她这个月薪几千的打工人能理解的。
这么一想,苏织锦感觉稍微轻松了一点。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不管了,”她对自己说,“合同合法,钱是真的,树也种了。”
苏织锦决定挥霍一下,外卖点了一份满配麻辣烫,加了她所有想吃的荤素菜,再打开一罐肥宅快乐水。
并决定明天早上煎饼果子多加两个蛋。
“啊,有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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