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人气喘得像个破风箱似的——甚至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姬渊都能听得到。
他静静等着，看周围的人流越过他们往前走去，想了想自检着笑容顺便抬起手册看了一眼，确信规则里有说鼓励游客间的互动才主动回了头。
“你……”那人这时开了口。
姬渊对上一张有些苍白却惊喜的脸。
陆竞川看见了他刚才看手册的动作，眼睛亮亮的笑着，“你也是玩家对吧？太好了！”
他还不等姬渊回答什么就凑过来。看他退后一步躲开才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了，收回手低头道歉。
“啊哈……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陆竞川挠着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瞥他。
姬渊也有点好奇这人哪来的，维持着淡笑平静摇头，“没事。”
陆竞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有些不自然地维持着左右打量人群，又扫了一眼姬渊身后的门，转回来看他。
“你也要去哪里吗？”他不等姬渊说什么就补上一句。
“我们可以一起吗？”
陆竞川有些期盼地看着他，笑容比刚才真诚不少。
……还真是自来熟。姬渊眼中毫无波澜地笑着，心想。
陆竞川看他不回话，有些失望，笑容都淡了些，但他垂眼想了想还是又抬头争取。
“你看。”陆竞川抿了抿唇才继续笑起来，把自己的手册递过去给姬渊看，指着自己的地图一处。
“……我们的游览路线有一小段都是一样的。”他看了一眼姬渊，笑容都透露着些许急切。
“而且我们还可以交流信息啊。说不定你知道的我就不知道，我知道的你也不知道呢？”
……这倒是个像样的理由。
姬渊听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他脸上笑容丝毫未变，低下头拿着自己的手册展开，和他对照着。
他扫了一眼就明白了——的确有两处是重合的。
除了水族馆内那条所有游客的必经之路外，从他们目前脚下的位置，接下来一直到展览三厅前的路都一样。
……看起来没有拒绝的理由。姬渊抬头看向他，点了头。
“太好了……！”陆竞川喜上眉梢，望着姬渊又走两步和他并肩，“我叫陆竞川，你呢？”
姬渊看着他走到和自己并肩的位置，回头抬脚。
“姬渊。”
两人顺着人潮走进下一个展厅。
这里不管是拥挤程度还是嘈杂程度都比之前更甚。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走着。姬渊清晰地听到有东西此起彼伏地嘶吼着，声音丝毫不弱于人声。
“……我们现在在高空栈道上，围栏下面有什么东西，我看不见。”
陆竞川正抬着头眯眼观察人流边缘，一边扯着嘴角笑一边皱起眉。
“我猜这里应该是一处僵尸坑。”姬渊毫无波澜地接上。
看陆竞川低头回望自己，他冷静点头，“尽量贴墙走吧。”
陆竞川忽然瞪大眼睛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记得笑啊……”他低声提醒他。
姬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重新挂上笑脸，“……好。”两人一边走着调整方向，尽量顺着人群往墙边靠。
“话说你的理智值为什么只有83%？”中途姬渊维持笑脸观察其他游客时，一边这么随口问陆竞川。
——刚才他对比路线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我还想问你呢……”陆竞川也仗着身高时不时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假笑着反问他。
“你一点都不怕吗？”他转回来和姬渊对视，眼神心有余悸。
“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碰到一群莫名其妙的人……”陆竞川垂眼笑容几欲维持不住，顿了顿才继续说。
“还有展柜里那些恶心东……哎！”
快说完时，姬渊看见陆竞川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踉跄着朝自己倒来，下意识伸手推起他。
看着陆竞川站稳，他才扫了一眼后面眼神怨毒的游客。
“别说了，这里管得比上个展厅还严了。”姬渊收回眼神。
陆竞川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也看见了其他游客隐隐不满的眼神，表情瞬间变回鹌鹑了，回过头来重新扯起笑容。
“谢谢你啊。“
姬渊淡笑着点头。陆竞川也不敢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安静下来。
两人继续走着。
姬渊没过一会又开了口，“……他们应该只是不喜欢你评价展品。”
“啊？”陆竞川转头看他。
“你一路上还遇到什么了？”姬渊也看向他。
“哦。”陆竞川明白了。是还想和他交流信息啊。
他低头回忆着，时不时扫两眼旁边的游客，一边斟酌着，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看见姬渊伸手到他面前来，他吓了一跳往后退。
“笑。”
“啊？哦哦……”陆竞川意识到自己笑容要没了，伸手揉了揉脸才继续笑着说。
“我想想啊，就是发现我一不笑，他们那些人就……呃，虎视眈眈的。”陆竞川这么说着一边瞥其他游客。
见他们没什么反应才转回来继续说。陆竞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有点低落。
“我原本还找到了另一个人……”
“原本……？”奇怪的用词。
姬渊想起没看见他身边还有第二个人，扫了一眼其他游客，明白过来。他用手揉了揉笑僵的脸顺便撑着笑容，看着陆竞川。
“他‘被’投诉了？”
“！”陆竞川连忙闭嘴扫了眼其他游客，看他们没什么反应才大松一口气。
“是……”他低头，脸上的笑容又淡下来。
姬渊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
陆竞川看见明白了，连忙摆摆手笑起来，“我自己来吧。”他说完也学姬渊用手撑着笑脸，才听见姬渊问。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们也像现在一样交流了信息。”陆竞川想起什么皱着眉，“他说他能看见有游客的脸变成了……”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姬渊后面，又收回眼神极具暗示地看着他。
——那是僵尸坑的方向。
姬渊明白了，点头回忆着正要开口时，空着的左手突然不知道被哪个游客扯了一下，力气大得把他整个人都带飞出去。
“哎……！”陆竞川眼疾手快地抬手要扯住他。
人群在这一刻仿佛突然变成了虚幻的，姬渊一路踉跄着穿过，抵到了栏杆前才堪堪被陆竞川拉住。
“吼吼吼吼……！！”下面僵尸的叫喊声突然兴奋起来，甚至在这一刻盖过了喧闹的人声，伸着手拥挤着朝这边涌来。
“……！”姬渊后知后觉地微微瞪大眼睛。
“你没事吧？！”
陆竞川正拉着他的一只手，也穿过人群来到了栏杆边缘，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下面尖叫嘶吼堆叠着的僵尸群。他脸色一白。
——他们之间的高低差只相当于隔着两层楼。
姬渊撑着栏杆站直，听见陆竞川突然喊了一声，“哎……！别挤我啊！”他转头看见他满脸惊恐地朝他贴过来。
人群仿佛又突然变成了实体，真真切切地挤压他们，恨不得将他们两人挤破栏杆推下去。
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
姬渊的大脑瞬间做出了反应，拉着陆竞川推开其他游客往旁边挤出去，“记得笑！”
“你干什么……！”游客的嬉笑声突然转变成了骂声。其他游客几乎是下一秒就同时安静下来，停住脚步。
“唰”的一下集体转头看向他们。
“哈？哦哦……！”陆竞川也慌了，下意识顺着他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对上其他游客齐刷刷的视线，头皮一麻，很快就反应过来帮着姬渊一起推开游客。
“你们两个疯子在干什么……？快放手！”被他们推开的游客的骂声在这一刻变得极其明显，回荡在空旷的展厅里。
唯有僵尸兴奋的嘶吼声成为了交响乐的背景。
姬渊脸上的笑容也几乎只是扯平了嘴角，心里无语地骂道。
……这种时候哪里还管得上那么多？！
他和笑得慌张的陆竞川径直推开人群，在众人跟着他们移动的僵硬视线里，好像他们的手是什么开关一样——推开一个僵立着的游客就会让他瞬间活过来站稳。
然后骂声就又多了一道。
直到他们回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面上扯着嘴角的姬渊心里才松了口气，笑容都莫名真诚了两分。
旁边的陆竞川在众人诡异的视线下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不过好歹还知道维持着自己难看的笑脸。
“各位……”姬渊笑着眯了眯眼，扫过或僵立盯着他们，或骂他们的游客。抬手指着自己的嘴角，有点咬牙切齿地陈述着。
“我们玩的挺开心的……”
“！”陆竞川也反应过来了，立马点头附和着，“……对对对！”生怕自己脸上僵硬的笑容他们看不到。
只有被他们推开的零星游客还在骂着，和僵尸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姬渊维持着笑脸回头看了一眼陆竞川，确保他也笑着才回头和其他游客对峙着。
可惜过了一会，其他僵立着盯他们的游客仍然没什么反应。
姬渊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或许还能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但陆竞川不好说。
他还没拿到合格的信息，这人不能死。
姬渊心里“啧”了一声，忽然抬手指着那几个骂人的游客。
“玩的不开心的不应该是他们吗？看我们做什么。“
陆竞川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那个条例上说的——要他们玩的开心。他也抬手抵着自己的嘴角，一边指着那些骂人的游客拱火。
“就是，我们玩的挺开心的，看我们笑的！”
那些诡异的视线终于缓缓离开了他们，转向了那些骂人的游客。
两人都不敢放松笑容。直到又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嬉笑打闹声瞬间爆发开来。
“哈哈你看那些僵尸们好好玩啊……！”
人群瞬间流动了起来，姬渊被旁边的游客挤了一下，和陆竞川撞在一起。
他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身后不知为何隐隐传来一阵尖叫声。
“救命……我不要当粮食……！”
姬渊瞳孔一缩，猛地回过头去。
涌动的人潮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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